这是锦歌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架不住兴奋,吹吹打打各种仪式让她觉得很是新奇。承玉就比她稳重多了,不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他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从未有过任何失礼之处。
锦歌猜想,大概这样的婚宴仪式,他已经见过不少了吧?承玉虽然年轻,但眉眼之间却透出一股同龄人少有的坚韧果决,沉静安稳,像一个有故事,历经沧桑的老者。
沉稳固然好,但锦歌有时候却觉得他太闷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是这样的。
“来了来了!”锦歌正天马行空地猜想着,以承玉的年龄和经历,都遭遇过什么时,一身红衣的闰火背着新娘子,从高高的门槛跨了进来。
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
看着他们拜天拜地拜父母,锦歌又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和最爱的人相守一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深爱过,但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不禁觉得,自己也曾经历过惊天动地的美好爱情,只不过,那份爱情还未来得及开花结果,就迅速凋零了。
这么喜庆的时刻,真不该想这些,她强迫绽开欢快的笑颜,和这份喜悦的气氛融为一体。
拜了天地,紧接着到了送入洞房的环节。
阿竹被送去喜房,几个年轻的姑娘喜爱热闹,就跟着一起过去了,作为新郎的闰火就算再心焦如焚,也只能在外面,与来贺喜的人们敬酒。闰火本就不善言辞。应付这样的场面,他显得十分捉襟见肘。
承玉在村人们的眼中,一直都是个大好人,这不,见闰火应付不来,在人们的调侃哄笑下,堂堂男子汉竟然羞得脸都红了,于是上前,接过人们递来的酒,一一代他喝了。
一直以为承玉是那种如水一般柔和的安静男子,没想到他喝起酒来竟然这么猛,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十几杯酒下肚,却丝毫不见脸红气喘,看得锦歌目瞪口呆。
又一个敬酒的人上前,不知和承玉说了什么,承玉的脸也“刷”的一下红了,借着饮酒得动作,若有若无地朝锦歌所在方向看了眼。
难道之前都是在逞强,实际上他已经有了醉意?这样下去不行,她可不想喜宴过后,还要照顾一个酒鬼,于是上前,将他已经端到嘴边的酒杯夺下,一口饮尽。
她笑着抹了抹嘴巴,喉咙那里烧烧的,喝酒可真不是个好玩的事情,“没事,我突然想喝酒了。”
有时候,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会不合时宜的冒出来,锦歌也不知怎么了,场面越热闹越喜庆,她心里面洞就越大,冷风之往里面吹,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冻僵了。
“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承玉扶了扶她的肩,温声劝道。
不想让他操心,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她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没有不舒服,就是第一次参加这么热闹的喜宴,觉得很高兴。”清咳两声,“看你们喝的那么有劲,我以为那酒有多好喝呢,原来一点也不美味,不喝了。”
承玉眼神依旧温柔,却带了丝丝不易察觉的沉肃,他看着她的侧脸,“我累了,想要挥去休息,你陪我可好?”说着,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
锦歌当然明白,他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觉得有些丧气,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竟然连热闹喜悦的场面都看不得,好像人们脸上的欢笑,是一根根能戳进她心口的利刺,他们笑得越畅快,她的心就越疼。
“承玉,我……”
一句话还没完整说完,就听远处传来几声可怕尖叫,锦歌一下子呆住了,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凄惶刺耳声音让她觉得心脏都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一向遇事沉稳的承玉,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惊惶骇人的表情,他的反应,让锦歌越发得不安了。
“杀人了,杀人了!”人们震愕的间隙,之前陪同阿竹一同去喜房的一个姑娘,疯了一般跑出来,脸上和手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那刺目的颜色,锦歌已经看了不止一回,但没有那一次,像此刻这般让她心惊胆寒。
人群骤然哄乱起来,淳朴的村民们何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都吓得往外狂奔逃命,只有几个胆大些的留下来,将那疯了一般的姑娘控制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那姑娘好半天才恢复了神智,哭着指向身后:“阿……阿竹疯了,她……她杀人,她竟然杀人了!”
杀人?
听到她的话,锦歌第一个冲向阿竹所在的喜房,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那么善良的阿竹,怎么可能会杀人!
锦歌根本不相信那个姑娘的话,但当她推开房门,看到房内的情形时,她脑中顿时变为一片空白,好似突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难以置信地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的阿竹,用手里的刀,一下下往地上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上戳去。
她强忍惊骇,轻唤了一句:“阿竹。”
但那个正专心致志切割尸体的少女,却恍若未觉,只是一下下,单纯地重复一个动作,看上去就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人偶?
不会的,不会的!
“阿竹,你快醒醒,快醒醒!”她冲上去,从后面抱住阿竹,牢牢握住阿竹握刀的手。
但刚握住,就被阿竹用力甩开,锦歌跌倒在地,被随后赶来的承玉扶了起来。阿竹虽不是那种身娇体弱的闺中小姐,但力气也不至于大到这个程度,锦歌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寻常了。
“阿竹!”新浪紧跟着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幕,就如预料中一样,完全被吓呆了。
听到闰火的声音,不断重复一个动作的阿竹,终于停下,缓缓站起身,空洞的眼睛看向闰火,“新郎……”
“阿……竹。”阿竹的反常,让闰火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去。
阿竹突然咧嘴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那么熟悉,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破庙中的洛微生……
锦歌心头阵阵发骇,要不是有承玉在一旁扶着她,她怕是早就失去力气瘫在地上了吧。
“闰火……新郎……阿竹……新娘……”木然地重读了这几个字后,阿竹突然大笑起来:“是她,是那个女人,害我变成这样的!要报仇的话,就去找她!”阿竹伸出染血的手,指向锦歌。
闰火又一次呆住了,他似乎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阿竹的样子让他觉得可怕,虽然她还是她,同样的面貌不曾改变,但他却觉得,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他的阿竹。
安顿好了那个侥幸逃脱的姑娘,剩下的人全部都涌到了喜房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可怕的一幕。
人们将喜房围了个水泄不通,阿竹脸上的笑容,惊艳灿烂,如焰火熄灭前留下的最后一蓬光亮。
她看向呆愣中的闰火,神色完全不似之前的阴厉:“闰火哥,我漂亮吗?”
没有人会说她不漂亮,尤其是此时的她,一身艳丽嫁衣,配着灼烈的鲜血,简直美到令人屏息。
闰火没有迟疑的,给出了答案:“漂亮,非常漂亮。”
阿竹笑了,看在人们眼中,她更加美丽了,但这笑,却刺痛了锦歌的眼,这根本就不正常,那个笑……
她跨出一步,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
阿竹已经走到闰火身前,扬起她美丽的头颅:“那就请闰火哥,永远记住你今天看到的这一刻!”话落,阿竹起手下斩,又快又恨,那美丽的头颅,就被她自己亲手斩下。鲜血飞溅,像是从天而降的血雨,纷纷扬扬,如烟花四月的江南,堤岸边随风起舞的杨柳,凄凉的美……
所有人都愣住了,闰火也不例外,他甚至都没弄清楚,飞溅到自己脸上的滚烫液体究竟是什么,便见一具无头的尸体,缓缓在自己面前倒下。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接一声的呕吐声。
锦歌闭了闭眼,低声对承玉说:“扶我出去。”
承玉一边扶着她往外走,一边回头,向被鲜血浸染的喜房看了眼,只是轻飘飘的一瞥,眼里闪过一丝怜悯,随后便转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