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然顿了很久:“……是么?”
就这淡淡的两个字,带着一丝怀疑,一丝揣测,深深刺痛了林亦彤的心脏,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脸色一变,她垂下纤睫从他身上爬起来往厨房走,“我去把开水倒进水壶。”
怀里一空,霍斯然也知道是自己刚刚哪句话的过错,可他试过了,忍得住才怪。眉宇之间透着冷冽的气息,他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起身,缓声道:“上午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该说个清楚?”
上午的事情?哪件??
林亦彤想了想,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而带云裳来见她这回事,他应该压根儿就不觉得也该解释。
点点头,她说:“好。”
“他来找你?”霍斯然问。
林亦彤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昨天在急诊的时候抢救病人没注意到他,后来才知道他到县城来办事,在一家工地看到工人起冲突忍不住上前管了管,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刺伤了他,我帮他包扎而已。”
霍斯然走过去防止她碰到水壶烫伤手,替她放到角落。“就这样?”
她纤睫一颤,看着他目光微微软了一些:“我没有故意要叫他到这里来,只是他随身的助理员被安排去做别的事,他的伤口太深不易坐车颠簸回去,只能呆一晚……”
霍斯然抬眸:“所以是没钱住院?”
什么?
林亦彤刚刚软下去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受伤,小脸苍白了一下,冷笑着说:“不要抬杠行吗?急诊室床位满了是正常的事,病房又少,随便一个刀伤不可能会住院。”
“旅馆呢?”
她语塞:“我就在这里这么近的地方,却要他一个人带着伤去住旅馆?!”
“不然呢?你当你的客厅是客房,随便来个人就能住?尤其是在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霍斯然句句紧逼,眸子里泛着的冷光,“彤彤,我无意质疑你的贞操观,我的重点在于顾景笙这个人在你心里,哪怕是在遇到我说的这种情况的时候,也是可以的,是么?”
他在她心里,就是那个一个神圣纯洁的存在,连避嫌都不用?
林亦彤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无法沟通。
她一向知道他足够霸道,却没想到已经霸占了她的爱还不
够,连其他的情感都要剥夺,她对顾景笙不可能没感情,他能懂却不能接受,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想说了……你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床有点小,我自己呆沙发就可以。”她转身就走。
霍斯然脸色一沉,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么小的房子,你都要跟我闹分居?”
小?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没嫌弃过,也从来没说过这里怎样,现在倒觉得小了?她小脸歪过去看别处,一下子因为不可置信而失笑。
“怎么就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嗯?”他冷笑,轻轻牵她过来,“景笙在你心里是例外,是么?”
“霍斯然,我跟景笙的过去你比谁都清楚,他在我心里例外有什么值得奇怪?”林亦彤眼里微微泛泪,“倒是你,带着你那个所谓的我从来都不知道的朋友来看我,难道就没有觉得有哪怕一丁点的奇怪?”
霍斯然冷眉微蹙。
她终于还是提起云裳。
薄唇张了张,他说:“我跟她是很多年前的朋友,甚至因为她当时年纪小,我都可以做她的长辈。以前没说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是她想要来看你。彤彤,我知道是你父亲对不起你们母女,可这件事跟云裳无关。”
无关?
林亦彤笑起来,泪水烫得眼眶都快兜不住,她仰头说:“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是应该谁管谁叫姐姐?”
“……是我叫她。”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父亲从多久以前就开始出.轨了吗?我们俩就差两个月,我妈妈是在怀着我的时候被他们逼得无奈离婚人财两失的,你现在跟我说当初她母亲肚子里的那块肉跟我无关?!!”
“霍斯然,我出生几个月的时候在过什么日子,她在过什么日子,她在法国读着最好的专业拥有美好生活幸福家庭的时候我在做什么!!你也可以不用拿我跟她比,你去过云家吧?见过她母亲吗?跟我妈妈差别大不大?你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可以在面对那么一群人的时候泰然自若无动于衷!”
霍斯然紧紧蹙眉,知道这件事会触了她的霉头,却不知她反应会这么大。
轻轻将她揽过来,抚上她的脸,缓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想说谁都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所以哪怕是当初云裳差你的那两个月逼得你父母离婚,也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不是么?”
这一句话宛若一声惊雷,轰然炸响在林亦彤的脑海里。
一双水眸里滚烫的泪水迅速冷却,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曾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屋还算暖,如今却被冻得手脚冰凉不能动弹。事实上,霍斯然曾经对她做过什么,都不会特别令她震惊和心痛,如果是以爱为出发点的话,一切都不算过分。真的。
而最可怕的,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在他的天平上,她输给了另一个女人。
——他信她。
——他为她辩解。
——他踩着她那么多年的仇恨与伤痛,说云裳是无辜的,不是吗?
那种无力的虚脱感,几乎是一瞬间就攫获了林亦彤,让她不能动不能说,连眨眼都忘记,一种叫做“难过”的感觉一点点爬上心脏,藤蔓般缠紧她,再缠紧她,直到不能呼吸。
霍斯然凝视着她突然之间就失去生气的一张脸,那表情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一样,他霎时心软,轻轻抱过她来覆在她耳边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过得不好,你母亲也一样。可现在有我在,你曾经的那些艰辛都不会再发生,一点都不会。彤彤,只要你情愿,我可以让你过得比任何人都好,你不用再和任何人作比较。”
那纤小的人儿却小脸苍白,在他怀中如同木偶一样站着,想——
可哪怕有一天她真的过得很好,那些对云家的恨,那些撕心裂肺般的痛,都还是在呢。
他到底对云裳有多好呢?
好到值得用他自己所有的能力,替她偿还云家欠她和她母亲的一切,给她所有的好,再劝她,不要恨。
她怎么觉得……那么那么的,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