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扁桃体化脓性发炎。
医生让住下来的时候,她还不信,坚持挂一挂水就能离开,被拗过脾气留了下来,开始还生龙活虎,谁料刚一过傍晚就发起高烧。
躺在病床上出了一脑门的汗,烧得糊涂了,一边喘气一边说胡话。
简梧来看过一次,医生也在,交流的时候,穿白大褂的男人问:“她这毛病应该经常反复吧。”
简梧不吱声,闲闲看着一边的顾川。男人瞥了她一眼,说:“以前经常一受凉就会发炎。”
医生说:“那这次等烧退了就动手术割了吧,一劳永逸,省得以后总受这份罪。”
简梧这才开了腔:“等她清醒了问她意见吧,她回国一趟留不了太久。”
顾川说:“她准备什么时候走?”
“你想她什么时候走?”简梧轻笑:“想她早点走,还是晚点走?”
医生大概能嗅出这其中细微的硝烟气息,很识相地说:“你们聊,我去查房了。”
人刚走,简梧去拎自己的包,说:“我也走了,赶着去录节目。麻烦你行行好照看她一下,你瞧她都成什么样了。”
顾川不置可否,只是跟着她走了出去,简梧扭头看他,说:“不用送。”
顾川:“我出去抽根烟。”
简梧:“你就不能把烟戒了。”
顾川:“简梧,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找过谁喝咖啡?”
简梧脚步一顿,余光瞥到身侧高大的影子,又恢复步调,扬着语调:“那可多了。”
顾川没什么功夫和她打嘴仗,直截了当地说:“简梧,我的事情麻烦你不要插手。”
简梧嗤的一声,笑道:“顾川,我也有一句话想告诉你——别太幼稚。”
顾川站露台上抽了几根烟,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他给苏童拨了个电话。
关机。
他于是踩了踩地上带火星的烟蒂,走回了病房。
挂完半瓶水的简桐终于安静了下来,身体痛楚,听觉异常灵敏,稍有一点动静就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顾川正坐到一边的折叠椅上。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已经发不出声音,拿沙沙的吐气声说:“累了吧?”
男人一脸倦容,拿手指捏了捏眉心:“还好,等简梧下了节目过来接班。”
“回家吗?”
点头。
片刻的宁静,那阵砂纸摩擦的说话声又响起来:“能不能……别走?”
许久,顾川扶在膝盖的手握了握。
又是点头。
静养了一周,简桐好得差不多,简梧跟她提手术的时候,简桐坐在床上喝牛奶,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按安排来看,应该走了。”
简梧说:“你这是特殊情况,反正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先走了,你们社缺你一个也不会停摆,不如就请个大假把病看好了再说。”
她拿脚踢了踢坐对面看报纸的顾川,说:“你给个什么意见啊?”
顾川实话实说:“这事还是你们俩商量吧,我怎么好给你们出主意。”
简桐笑盈盈地看着他,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只有简梧多嘴多舌:“你别穷谦虚了,又拿话敷衍人呢。”
简桐一脸无语地推她肩膀:“姐。”
顾川手机正好响起来,说了两句便沉下脸。等挂了电话,简桐很体贴地问:“是不是有事啊,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顾川站起来,说:“社里喊我过去一趟。”
“那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
赶到社长办公室,顾川照例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
社长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风韵犹存,然而因为担心难以服众,始终穿着颜色沉闷的套装来掩盖年龄。
不过刚刚上任两年,好像已经老了十岁。
此刻正握着电话机,说:“嗯,还是一客a套餐。”就瞥见一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大喇喇坐到她面前,她连忙把电话挂了,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这人。
顾川说:“这么早就准备吃饭了?”
社长指指他手表:“这都几点了?”
她化了淡妆,眼睛一圈涂了满眼线,发褐的眼珠子往他身上定了定,开门见山地说:“小顾,你新一期的节目我看了,做得不错,立意也高。”
顾川没立刻接话,知道还有下文。
社长果然话锋一转,说:“但大家觉得这一期还是放你上次做的那个有关食品安全的,这个时候剖析‘夏子皓案’还是太过敏感,要么就押后,要么你就大改。”
顾川往椅背一靠,沉声说:“怎么改?”
“别把着力点放在什么社会舆论上,直接回归案件本身就好。”
“我是新闻调查类节目,不是科普法律知识的,我宁可不做,也不能抢法制频道的事吧。”
“那你就不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