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卷着漫天的风雪,占据了整个平原。
视野所及,唯有冰雪茫茫,不见天日;充斥于耳的,也唯有狂风卷动之声。
“啊……”
徐和忍不住放声大吼起来,长期郁积在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好象都在这一瞬间突然喷发了。他想起了无数死去的同伴,想起了大贤良师张角,想起了飘扬在空中的黄色天字战旗。
他竭尽全力地大吼着,任由泪水从眼眶滚落,然后在刺骨的冰寒中冻结。
“苍天……已死……”
在被张角收留,加入太平道之前,徐和是个孤儿,也是个乞儿,每天都挣扎在死亡线上,最大的梦想就是吃一顿饱饭。
生活很困苦,但这不是最让人难过的,最让徐和难过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不幸。每当乞讨到了东西,暂时压制住令他抓心挠肝的饥饿感,或者饿得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思索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答案。
直到张角救了他,并且为他指明了方向,他才知道,原来错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许许多多跟自己一样的人,错的是这个世道!
这个世道就是不公平的。
无论多大的天灾,豪门世家的朱墙之内,却总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皇帝老儿更是穷奢极欲;反观民间,却是饿殍遍地,每个冬天都有无数冻饿而死之人,其中就包括了徐和的爹娘。
这样的天,早就该死了;
只为世家豪门所张目的天,本就该被砸得稀巴烂!
所以,他拿起了战刀,怀着必死的决心,与许许多多跟他一样的人一起,跟在了大贤良师身后,去行那变革天地之事。
然而。大贤良师失败了,二月起事,十一月地公将军在曲阳战死,起义甚至连一年时间都没坚持住。
徐和虽然逃得了性命,但却被新的疑惑所困扰,他找不到起义失败的原因。
是大贤良师不够睿智?
是信徒们不够勇敢,决心不够大,人数不够多?
如果不是这些。就只能是这不公平的世道力量太强,不是人力所能推翻得了的。
有了困惑,徐和变得浑浑噩噩起来,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已经背离了真正的太平道,已经和青州无处不在的山贼、盗匪完全没有区别了。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凭着在太平教内学来的武艺和兵法,他在青州众盗之中,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势力也是最大的一个。
可惜,这些都无助于解决他内心的困惑。
小天师张宁的出现。一度给了他希望,可女孩只是固执的重复着大贤良师曾经做过的,对改天换日最没效果的那个过程。
救死扶伤,哪怕救了再多的人,又有何用?能削弱头顶这片天的黑暗吗?能增强自己这些试图逆天者的力量吗?
直到……
同为张角旧部,徐和知道张饶搞的那些花样,对方的心思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自己。
徐和之所以没全力反对,只是因为他再次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没有趁着张饶未成气候的时候发难。就像他以前火并其他山贼那样,而是跟在了对方身后,哪怕经受排挤压榨,也未曾放弃。
借助敌人的力量,愚弄自己人都不要紧,因为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正因如此,徐和才心甘情愿的承担了断后这个最艰难的任务,表面上他是被张饶算计了,实际上,他将这件事当成黄天对自己的惩罚。
可是,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了,现实依然让他绝望。
今天是开始下雪后的第三天,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猛,却有人穿过风雪,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大军。崩溃了……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徐和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又或在做梦,梦到了六年前在冀州的那一幕。不,眼前之事比往事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也难以接受。
当时黄巾在冀州虽然人数众多,势力庞大,但实际情况却远不像表面那么风光。
将士们虽然勇猛,却越不过高高厚厚的城墙,除了那些事先做了布置,城内有内应的城池之外,冀州的大部分郡县都是完好无损的。
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各家豪强们也组织了私兵,凭借自家的坞堡或者县城,四下出击。遇上大队人马就躲开,遇上少数人马就强攻,搞得黄巾军不得安宁,根本无法分兵,以扩大战果。
这些,都是徐和事后回想才渐渐总结出来的,当时他可没有这样的见地。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大贤良师却一直眉头不展,因为形势一点都不好。
而今年这次却全然不同。
青州不同于冀州,经过多年的战乱,境内的豪强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还在境内的,也只剩下躲在城里瑟瑟发抖的份儿,完全构不成威胁。
官府方面,北海郡守孔融这样不自量力的已是凤毛麟角,各地郡兵别说剿匪,连自保都很勉强,青州群盗纵横往来,从无阻碍。
张饶更是找到了强援,接连打破数城,连临淄这个青州治所都攻下了。聚众百万不说,尽得临淄城内的兵甲、粮草之后,连最困扰义军的后勤问题都解决了。
再加上张饶放弃老弱,轻装上阵的决策,弥补了义军最后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