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里有毒?”张玲问道。
景阳点头。
张玲转头看了他一眼,思索了数息道:“一个船上的人都死了?”
“事实上,那一艘商船,都是父皇安排的人,因为他们都背叛了我们,所以他们都死了。”
张玲摇摇头,一边看着自己雪白的脚丫,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同时道:“污浊之人果然是污浊之人,轩逸以最熟人心最善于把控人心而为天下乐道,原来还是有看不穿的时候。”
景阳苦笑了一声,淡漠道:“并非父皇看不穿,只是人心会变,父皇挑选的人都是誓死效忠他的存在,只是父皇没有想到,在那样的绝境下,在我人头和卫剑首人头贵得远远超越万金的时候,他们没能继续铤而走险地用生命捍卫忠诚二字罢了。”
“无外乎还是逃不开个钱字,钱买不来长生买不来绝世,也只有这些世俗之人才会沉浸其中。”张玲鄙夷道,声音傲然。
景阳看了一眼她后背处自己衣服制作出的简陋**,有些不服气,他觉得人可以厌恶世俗,但不能厌恶生活在世俗的人,并且作为理由来烘托自己的清高,于是道:“钱买得来你身上的剑,买得来你的衣裳,要是有钱当年那个男人或许也不会有事。剑仙你又何必自命清高。”
似乎是熟悉了景阳跟自己说话时的一些措辞,张玲并不动怒,而是淡淡一笑,道:“自命清高?世人称我为仙,便是因为我不食人间这一套,若是有人给我金山银山,也换不了我杀你。”
景阳并不会不是抬举地认为自己在张玲眼中的价值的确超过了金山银山,他明白张玲的意思,他道:“金山银山自然换不来你出手,但是若将与卫剑一决生死作为条件,我想剑仙你会义无反顾地执行,只不过个人对于价值衡量不同罢了。”
张玲微微诧异,看了一眼景阳那双有着淡淡忧郁可是不妨碍其清澈的眼睛,景阳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一股浩然之气给冲击了一遍。
“听你的意思,你赞同那些背叛者的做法?”
“不是赞同,是理解。”景阳认真道,“我理解他们的背叛,理解他们想要杀死我和剑首,换取自己未来美好的生活,但是我并不能任其所为。”
张玲心里升腾起一抹赞许,她没有想到一个十六的少年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她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想的只是如何能够让武力成长得更快。
她不禁深深为武朝担忧,这个少年虽然至今没有展现出自己作为领袖的领导能力,但是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已经表现出了远非常人的能力,让她这个一生中很少赞叹人的铃铛剑仙,都难以遏制地生出赞叹意,不禁有了一些好感。
她很少对人生出这样的感觉,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意外,从她懂事到如今,能让她产生赞许之意的屈指可数,而年龄比她小的,却只有南宫蝠。
诚然,她对景阳的赞许之意更多来源于景阳的思想认识,那样的赞许比不上她对南宫蝠的赞许强烈,可是赞许始终是赞许,景阳的诸多言行让她觉得这个少年也的确有很多了不起的地方。
“卫剑在你面前杀了这么多人,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张玲问道。
景阳摇摇头,道:“还是说了一句,卫剑叔问我‘看透人心了吗?’,我点了点头。”
“为了利益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便是人心。”
景阳摇头,道:“为了更好的生存愿意铤而走险,这才是基本的人心。”
张玲并不能赞同他的观点,道:“你的意思是神武帝你也可以理解?”
景阳冷冷一笑,道:“我理解他的起兵,理解他破城,大寅末年父皇母妃决策失误的确导致了不少问题的出现,父皇自己都能坦然接受,我又如何不能?”
张玲的眼神彻底地不理解了,她无法相信一个从少年口中能够说出这些话。
“我不能接受的,是他的暴戾,他的许多举措,他为了得到绝世神功,得到天下的一切野蛮行为,中州的主人可以是他,若他能给苍生一个美好社稷,我可以忍受下那些仇恨,但是他没有,所以我要推翻他。”
景阳十分自然地说道,因为这些说得无比真诚,也是他十年来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想法,一直没有联系大寅其余暗线,便有期望着神武帝有幡然醒悟,大治中州的一天,然而始终没有。
轩逸在望天阁时就告诉六岁的他,若是明君,则自己好好生活在凡尘,若是暴君,就依靠他布下的暗线,从夺回中州江山。
或是受到轩逸的熏陶,或是自己本身便如此认为,轩景阳自己和轩逸之间,在这一点是完全一致。
张玲道:“所以其实他的暴戾,也成为了你以救苍生为名,而报私仇的借口?”
意外的轮到了景阳,“你不爱思索这些凡尘事,没想到一说还说得挺对。”
“我只是懂人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