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在越风山最后一个晚上,照例是除夕。
他又给东海传了话,让看住龙云骄别来越风山。
结果龙云骄居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东海龙王化了人形,诚心诚意等在越海外。
龙云骄落在镇海崖,寻到正在布菜的楼越,赧着大红脸说他想请一个人上山一起过年。
楼越沉静听完,很有家长风范道:“请龙王上山罢。”
事情竟意外的顺利,龙云骄一时没反应过来。
勾陈难得对龙云骄仗义了一把,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请你大哥上来。”
经龙云骄的牵线搭桥,镇海灵和东海龙王实现了历史性的同桌共饮。
龙云启饮的是镇海灵酿的酒,楼越饮的是东海的海水。
万物相生相克,奇妙诡异的平衡。
多了一人,楼越对座给了新来的龙云启,龙云骄终于坐回了楼越邻座,他坐在楼越和他大哥中间,左瞧一眼楼越,右瞧一眼他大哥,满面喜悦。
四方桌,四个人坐,勾陈的座位便也挪到了楼越邻座,他已经好几个月未离楼越如此近,终于又闻到了楼越身上清冷的海的气息,他几不可察地深呼吸了一口。
那龙云启也是个不假言笑之人,平日挺能暖场的勾陈心事重重地不怎么说话,整桌子就龙云骄兴致高昂地东一句西一句地拉家常。
龙王处事周到,龙云骄说一句,他应一句,时时给龙云骄添菜,不时还注意给楼越和勾陈满杯,把酒桌照顾的很是妥帖。
龙云骄说到兴奋处,总会伸手去揉腰,龙云启便会不动声色地伸手接过帮龙云骄揉。
龙云骄之前还会做小动作懊恼地拍开他,大抵也觉得舒服,渐渐便由着龙云启揉着。
金白二龙桌子底下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楼越和勾陈的眼。
楼越坐直了些,看神色是要纵容二龙,越风山万事由楼越做主,勾陈自然无异议,不时地去瞟楼越的腰,多瞧之眼后,便是满心的苦涩。
龙云骄为何非要带龙云启上山,楼越和勾陈心下了然。龙云骄突然成了“捡来的白龙”,以那样的关系跟他大哥回了东海,亲缘不知在哪,越风山便成了他的娘家。谁不希望得到自己最亲人的祝福和认可,龙云骄那日未得见楼越而离山,一直存了心事,今日楼越未为难龙云启,还允他们一同吃年饭,已算是楼越给出的顶级的待遇了,龙云骄高兴得合不拢嘴。
勾陈却是越吃心事越重。
他一直竖着耳朵听楼越的动静。
楼越呼吸越来越重,方才又把手藏到了衣袖下面。
勾陈立马就想到楼越可能又要掐自己了,立马站起来道,“我去抱坛酒来。”
身边的人先他站起:“我去。”
两个人紧邻站着,勾陈猝不及防对上楼越的眼睛。
楼越眼神看起来仍是平静,语气听起来亦很平静,“我去罢。”
楼越一坛酒挖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回来。
龙云骄问:“楼越怎还没回?酒埋的很远么?”
勾陈听言连眼都没抬。
旁边的龙云启很有眼力见地给龙云骄夹了菜,把话题引开。
其实并非不够酒,勾陈知道楼越是忍的辛苦,他想自己避远些,楼越又不愿他为难。
便成了这样,两个人同在越风山,竟总隔着一段距离。
楼越在邻座时,那酒喝着不知味;楼越走开了,那酒喝着便只剩下苦。
勾陈自斟自饮,借酒浇愁。
龙云启很有眼色地陪着一杯一杯地喝。
龙云骄除了在和他大哥的事上脑袋一团浆糊外,其余的时候精得很,一瞧这情形,便知楼越和陈武上仙有问题。
他眼珠子转了转,给他大哥使个眼色。
龙云启心领神会地道:“阿娇,时辰不早,该回东海了。”
龙云骄恳切道:“也对,别耽误了楼越休息。”
龙云骄离山前在半山寻到了独自望星空的楼越。
他少年时期便遇见楼越,他见过恣意桀骜的楼越,也见过痴狂深情的楼越,从前他还看得懂楼越,现在他眼前的楼越看起来平静安宁,成了成熟稳重的男子,而他却再也看不懂楼越在想什么。
他定定地站了楼越身后,陪着站了良久。
回到崖上和勾陈说了一句,“你要对楼越好点”,便拉着他大哥回了东海。
楼越一直没回崖。
借酒浇愁容易醉,千杯不倒的勾陈后来一个人喝,终于醉了。
征战之人,即使醉了也留了一根警备的神经。
所以醉的不省人事的勾陈能听见那个轻柔抱他回房的人沉重的呼吸。
只消一想到,楼越抱着他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勾陈心府立马就一片苦楚。
既使醉着,也不得安生。
他挣扎着要醒,刚上了力的手被人轻轻按住。
这是楼越的手。
勾陈心中一甜,那甜盖过苦漫上心头,醉汉勾陈不再思前想后地纠结,诚实地反握住楼越的手。
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僵了一僵,要向外抽,醉汉勾陈难得不懂事而服从心意地攥了攥。
居然攥住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浅浅的,像夜曲一般的《勾陈心经》。
他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再让楼越如此近地再守着他,可又舍不得放开楼越的手,许是楼越念的太温柔,勾陈的意识渐渐松卸,沉沉进了梦乡。
那手后来到底是攥了一晚还是被楼越抽走了,没有半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