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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满堂唯有烛花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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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傍晚,郑克行家灯火通明,挂红结彩,流长的长筵从院子中一直排到了屋前的路上。华夏古礼,成亲的仪式多选在傍晚黄昏时刻举行,所以亦称“昏礼”。许多的差役、庄户也正好停下了白天的劳作,来观看或参加这场热闹的喜筵。

今天是苏克行与郑小六两家联姻的日子,苏克行家的独子郑雨农娶郑小六家的长女郑杏儿。这场婚事,在当地虽称不上数一数二,但也绝对可以用“轰动一方”来形容了。因为郑雨农和郑小六两人的身份关系,不仅劳动了郑氏族长郑知芳亲来主持仪式,连县令吴清榆也提着礼物登门道贺,一时在县里挣足了面子。何况还有两家的亲戚、朋友都要来贺礼,郑氏是个大家族,亲连着亲,所以当日的宾朋竟来了两、三百人。席面分别按照来客的身份尊卑、族中亲友的辈份高低、亲疏远近和贺礼的厚薄不同而置办了好几个档次的席面。其中两家的至亲、郑知芳、郑经祖孙和来贺的郑雨农县衙里的上司、同僚们都排在首席,在屋中就坐。至于一些未出五服的堂、表亲属和郑雨农的一些同窗则被按排在院中,而排在院外的就是一些远房亲戚和低微身份的庄户。

但作为近亲和挈友的宋君鸿却暂时并没有出现在席面上,而是守在了新房之中。原来按照当地风俗,当一对新人们在前堂举行拜天地仪式时,新娘子家中需要选出一个兄弟去先到新房中守夜,一直等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为止方可出来,据故老相传,是以此寓意着新娘子在婚后虽在夫家生活中,但仍有娘家兄弟撑腰,夫家也不能欺侮。从此新娘子嫁入夫家后侍公婆、夫君以孝、贤,而夫家则亦待新娘子以亲、敬。此外亦有说借娘家男姓兄弟的守夜,引祝二人早生贵子之意。故当地有“娘亲舅为大”的俗谚。可惜郑小六家一连生养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娃儿,所以这个光荣的任务便只好落在了宋君鸿的头上。

宋君鸿也是初次经历这种体验,本来还兴致冲冲,但相比前前堂的热闹,新房中却是极为安静。宋君鸿在里面走又不能走,想说话都找不着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兴奋和新奇的感觉很快过去了,他开始无所事事的在屋中转圈,最终只好无聊地在新房中的桌椅处坐下。桌子上盖有崭新的大红丝锦镶黄色滚边的桌布,同样大红的托盘上摆有酒壶、茶壶和几样精巧的小点心。宋君鸿抬手给自己斟上了一盏茶汤,一边听着前堂闹哄哄的拜堂仪式,一边看着房中高挑的龙凤花烛发呆。

有句俗话说的好:“独自莫凭栏,昏晓不看烛。”因为人在独自寂廖之时不管是凭栏闲坐还是对烛看灯,都易引发出各种遐想长叹。就如此刻的宋君鸿突然想到:自打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恍然一梦十六载呵,快的都让人不敢置信!可自己的女友,却依然是没有丝毫的音信和线索。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女友和自己同样穿越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但只知其在,却不知其踪,这茫茫人海更是不知应往哪里去找寻。有时他也会猜想:如果没有当初那场引发穿越的意外,固然自己不会拥有这十六年的精彩而离奇的经历,但自己和女友是不是也可以如郑雨农和郑杏儿般,早已经结婚成家了呢?

想到想去,越发引得心中千头万扰,不觉间人都迷迷噔噔、痴傻了起来。浑没注意到个把时辰后一对新人已经在郑杏儿的两个妹妹的搀扶下已经回到了这间新房。直到郑小六家二丫头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声的唤了句:“表哥,表哥!新人回洞房了。”宋君鸿才恍惚醒过神来,站起身来报谦的笑了笑,向两位新人贺了声喜,起身随两个表妹一起退出新房,两个小丫头惦记着席面上给她们留下的可口点心和酒菜,手拉着手奔了过去。宋君鸿留在后面,帮着给掩上了房门。

刚要转身离开,宋君鸿却发现房角处似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只见那里蹲着几个人,即使是黑夜里宋君鸿也仍可熟捻得辨识出这是几个邻家的半大孩子,一个个抓耳挠腮的想要偷窥,一看他过来立刻都不敢吱声了。于是宋君鸿上去一人一脚的给笑着踢走,整个后院才总算清静下来,只有皓月当空、繁星无言,用清冷的光线远远地照着下面灯火通明的郑小六家。

既然似此星辰非昨夜,那么又该为谁风露立中宵呢?

良久,宋君鸿幽幽的叹出一口气,抬步来到前堂,前堂的酒席晏饮兀自没有完结,他寻到留给自己的席位处坐了下来。

几个同窗已经在酒席间听闻了他要去岳麓书院继续求学的消息,这个爆炸性的新闻让很多人惊讶和艳羡,一堆人正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议论,这时有眼尖的发现了他进来的身影,立刻提着酒壶走过去,给他掌了满满一杯,勾着肩膀询问道:“子烨,你已经决定不参加明年的进京会试而要去岳麓书院吗?”

既然宋君鸿已经举行这冠礼,同窗们在私人场合就也多以他的表字子烨称呼了。

“嗯,是的。”宋君鸿笑了笑,“多学习些新知识,总没有坏处。至于会试,可以等下一次。”

“子烨年纪还小,自然等的起。更何况那可是岳麓书院啊!换成我也是要去看看的。”另一个同窗说道。

“那等雨农的昏礼一结束,明天你就要启程了吗?”其他同窗也都闻讯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不急,还要等过了端午节再走,想先和家人好好过个节。再说我从没去过岳麓书院,路途不熟。正好我姑父说再过个五六天,他货栈里有个需要进货的驮队,和我大体顺路,如果一起走的话可以捎我一程的。”宋君鸿嘴里漫条斯理的回答着同窗们的询问,心里萦绕着的却依然是失散女友的事情,仰脖抬手就把杯中酒水给干了进去。几个同窗时相处较好的朋友知他出游在即,也多有不舍,便纷纷前来敬酒,或述离情,或慰壮志,但总之是杯盏交错、频频相敬。宋君鸿也不推辞,正好心中郁结,借酒相浇,待得一、二十杯酒下了肚后,很快就觉得头重脚轻,一阵阵晕眩的感觉袭上头来,“嘭”的一声滑倒在桌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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