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痛苦,比见着李巧娘的嫁妆更甚,心里最脆弱最隐秘最禁闭的一环几乎要和着骨血崩裂出来。她捏着瓶子,拼命用力,恨不得将这瓶子生生捏碎,可是,它却坚固无比,丝毫无损。她发疯般地摇动瓶子,见里面绿色的液体,剔透得那么动人,嘶声哭喊:“秦尚城,我真是恨死你了,这一辈子都恨你!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恨死你了……”
“秦尚城,我恨死你了!”
“恨——死——你——”
“秦——尚——城——”
“这——辈——子——都——恨——你——”
一声一声,在林间回荡,直到声嘶力竭,直到暮色苍茫。
直到这样的撕心裂肺一点也听不见了,秦大王才慢慢从树林里走出来,闷闷地站一会儿,眼角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撸起袖子,狠狠擦擦眼角,才自言自语说:“老子留下再无用处!真的不得不回海上去了,唉!”
这一声叹息,但觉炎炎夏日,也悲从中来,再擦一下眼角的汗水,大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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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名山古刹,却也静谧清幽。
上山的路,林荫满道,到此,酷暑悄然止住了脚步。
夕阳投射到锈红色的大铜门上,闪烁出一种无限的落寞和寂静,鸦雀无声,芳草萋萋,如残破的大宋,昔日的璀璨脱落,这剩下这残旧的锈红色,证明它昔日的香火旺盛。
花溶慢慢走上去,伸出手,抓住铜锁,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好一会儿,才听得匆匆的脚步声,铜门打开。鲁达拖着碗口粗细的禅杖,出现在门口,又惊又喜:“阿妹……”
花溶强笑一下,鲁达这才发现她面色憔悴,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他很是惊讶:“阿妹,这是怎么了?”
花溶也不开口,闷闷地站在原地。
“阿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扭过头,眼泪要涌出来,声音哽咽:“鲁大哥,我来投奔你啦……”
鲁达吓了一跳,赶紧说:“快先进来喝杯凉茶。”
花溶跟着他走进去,一路上只是不说话。鲁达带她进了花木幽深的禅房,她自顾在一张大木椅子上坐下,鲁达递给她一大碗凉茶,她端着一饮而尽。
等她喝了茶,鲁达才问:“阿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花溶再也忍不住,但觉天下之大,再无倾诉之人,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总要说出来,否则,真是要崩溃了。就如当初在相州被秦大王找上门,被赵德基逼着纳侧妃,能倾诉的,放眼天下间,只剩下这个唯一的亲人。她放下茶碗,泪流满面:“鲁大哥,我想在这里住下……”
待得鲁达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提着大禅杖重重地敲击一下地面,敲得石板砰砰地一阵巨响,勃然大怒:“岳鹏举这小子,胆敢如此负心薄情,待洒家去寻了他,背脊骨也给他敲碎……”
他和花岳二人识于微时,尤其是花溶,在种家庄的日子,全赖他照顾爱护,教以弓箭武艺,待之如姐妹、女儿;对她的感情,比对岳鹏举亲厚得多,听得她受了委屈,怎不勃然大怒?
他见花溶哭泣,大声说:“岳鹏举这小子,既然辜负你,你何必替他哭泣?就要活得好好的,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秦大王当初一顿痛骂,花溶将恨意全部转移到岳鹏举身上,本就是抱着自己偏要活得好好的念头,所以才上东林寺投靠鲁达。如今听鲁达和秦大王不谋而合,她抽泣一下,低声说:“我走了,鹏举也不寻我……”
鲁达经过这些年的静修,脾气早已收敛许多,而且冷静许多,旁观者清,安慰了花溶几句,才委婉而客观地说:“洒家熟知岳鹏举,他忠厚耿直,是难得的正义之士,很有血性,又怎会如此薄情?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阿妹,那个甚么李巧娘真的已经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