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呀!”她嫣然一笑,无限喜悦,“儿子,我怕!如果他生气了,又睡过去,不理睬我们了,咋办?”
陆文龙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出去。
清晨,秦大王再一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看得分明了,一个女人趴在自己的床边,早已睡熟了。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眼神忽然一黯,这才发现,依偎着自己的,是白发,是一个白头、白发的女人。是她,是花溶,是自己的小丫头——岁月无情,她再也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
他是目睹的。亲眼目睹她如何瞬间白头。
人未老,头先白。
自己大她十几岁,自己尚没白头,而她,竟然白了。
还有什么,能比目睹爱人白头更揪心的事情?这痛楚比身上的伤还疼,只是不经意地更加握紧她的手。
她明显感到了他的掌心的灼热,忽然睁开眼睛,满脸喜悦:“哇,醒了,你真的醒了!”
“丫头,你……”
她那么奇怪,微微道:“怎么啦?”
他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悲伤,带了笑容,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丫头,你真好看,真好看……”
她嫣然一笑:“我一直都这么好看,不是嘛。”
他拼命点头,附和着她的意见,却牵动伤口,一阵生疼,惨叫一声。她咯咯地直笑,不停地拿了药膏给他涂抹。
他转眼,看着门口立着的少年,欣喜万分,差点坐起来,却发现动不了:“哈,小子,你……”
只说得这一句,哽咽了声音,再也说不下去。这个孩子,竟然回来了!他终于回家了。大金不是他的乐土,大宋也不是他的乐土,但是,自己会给他一个大大的乐土。少年明明眼里有几分惊喜,却故意撇撇嘴巴:“大坏蛋,你真的醒啦?”
“哈哈哈,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老子因为是坏蛋,所以才死不了。”
这人,竟然跟妈妈一样的论调。还是妈妈了解他。
“你有什么了不起?妈妈像医牛一样才把你治好的……”
“臭小子,你敢说老子是牛?”他瞪着花溶,“你也不管教你儿子……”
花溶微笑着只顾涂抹药膏,慢条斯理地说:“可不是嘛。本来就是治牛的方法,儿子是我的好帮手,以后我们不做什么了,就可以去养牛……”
“大坏蛋,你会养牛么?你不会吧?我会,我小时候见过养牛养羊的,我都会。”
秦大王气结:“老子不会养牛,但老子会打渔,会养海龟”。
“海龟有什么了不起?呜,海龟是什么东西?”
“哈,小子,你不懂了吧?落霞岛上成群结队的这种东西。非常好玩,肉可以吃,蛋也可以吃,你想老子请你吃么?”
“爱请不请,谁稀罕呀!”
“丫头,你瞧瞧,你儿子这是什么态度,小子,你太嚣张了……”秦大王失笑,但见陆文龙脸上那种孩子气的笑意,撅嘴的神情,跟小虎头一样的略带一丝捣蛋,他心里一丝快慰。他何尝不担心着这个孩子,幸得花溶,她总是无声无息,以女性的温柔,化解着他,安慰着他。竟令他还能笑出声来。毕竟是孩子,幸得还是孩子。否则,若是成年人,怎能接受得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他伸出手,想拉拉孩子的手,却又没动,又想起小虎头。忽然自言自语:“我想小虎头了。”
“我也是。我好想马上见到小虎头,我还没见过他呢。妈妈,弟弟也会用枪么?如果他不会,我就教他……”
花溶眼眶微微湿润,抬起头,看他一眼,那是一种活着的美好的感觉,温存的柔情。儿子,自己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秦大王的眼睛也微微湿润,那么深刻地意识到,这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有义务待这个孩子好,毕生都善待他。可是,他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叫他一声“儿子”,一点也没有强迫他。只是,自己要尽到父亲的责任就是了。
想想,两个小子,多令人头疼呢。
门外,是闻讯赶来的刘武等人,一个个欣喜若狂,喜形于色。
“大王,你终于醒了……”
“哈哈哈,大王好了……”
“大王好了……”
这欢呼声响起,所有人都得到了极大的鼓舞,刘武当即下令,拿出所有东西庆祝一下,然后,安排上路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继续上路。
经过停留,担架做得像样一点,也稍微舒适一点了,几大块新削成的粗大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树叶和柔软的枯草。秦大王躺在上面,垂头丧气,终于忍不住呸一声:“妈的,老子竟然要人家抬着,真是气死老子了……”
花溶微微一笑,心里有些恍惚。能这样被抬着,不好么?总比咽气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