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远处,成千上万的军士正围着一个大坑,射箭、填土,君玉走到近处,忽见一少年的头在土里挣扎着,脖子上还插着一支箭,然后,飞快地又是一箭射来,君玉飞身接住了那支箭……
似乎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即将要爆炸开来,君玉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原本已经陷入疯狂情绪的兵将们忽然安静下来,君玉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已经被战争扭曲得完全走样的面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厌恶之意。
为首的监军笑道:“我们准备将这三千多重要俘虏全部坑杀。剩下的那群也懒得押送,就地解决算了……”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监军愣了一下,他作为钦派的要员,从来没被人如此疾言厉色过,而且解决战后事宜比如战俘之类的,正是本朝监军的职责所在。他面上老大挂不住:“赤金族大军十分残暴,这些年每攻下一城,稍遇抵抗就会全城屠杀,我朝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将这三千俘虏就地坑杀,以牙还牙不是正好么?。”
“那几百名赤金族的重要人物当交朝廷发付。但是,这三千多人中,有一千多妇孺、老弱怎能就地坑杀?”
监军笑道:“元帅此言差矣。斩草务必除根,谁叫他们是赤金族人,只怕风吹又生,放虎归山。为振民心和军心,我还准备将那一万多人全部坑杀。”
君玉冷然道:“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军心、民心也不是如此振奋法。监军不必多言。在下自有主张。”
监军碰了老大一个钉子,冷冷一笑:“我有权行驶自己的权力……”
“我不管你有什么权力也不能如此灭绝人性。”
众兵将第一次看见他们百战百胜、温文尔雅的统帅面上露出如此的狂怒,监军本想辩驳,张了张嘴却立刻噤声。
“立刻清点剩下的俘虏,除了重要头领和职业军人外,其余妇孺、老弱、平民,立刻就地释放,此事由周将军和卢凌亲自负责,任何人不得干预……”她扫了眼监军的满脸愠色,目光像刀锋一般掠过一众兵将:“任何人不得拦截、追击释放的俘虏,若有违者,犹如此箭……”她手一放开,“啪”的一声,那支箭折为两截扔在地上。
监军冷哼一声,悻悻然地走开去。
大军返回西宁府,已经是六月下旬。
第二天傍晚,忽报夏奥来访。
君玉迎出,却见夏奥拖了铁棒,深施一礼:“应赤巴之命来邀请君元帅参加我寺的”雪域节“。”
君玉接过圣宫那种特制的请柬,每年7月初的“雪域节”是圣宫的最重大节日之一。和那些纯粹的宗教节日不同,“雪域节”并不仅限于宗教活动,还有各大民间团体的歌舞、戏剧表演,更允许普通民众进园参观,所以,某种程度上,“雪域节”比他们的新年还更闹热。
见君玉欣然答应,夏奥高兴地拖了铁棒先行告辞了。
君玉算算时间,距离“雪域节”还有九天,便将军中事宜吩咐了林宝山、周以达、卢凌等人,第二天,自己只身上路了。
一路慢行,君玉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着这片极其神秘的土地上的美丽风光。四天后的傍晚,她来到了南迦巴瓦山脚下的那座面南背北的山谷。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放眼望去,山谷里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早已不是白雪皑皑,四周零散的一丛一丛的矮灌木郁郁葱葱,而木屋外面的大片空地上,一些草已经开始枯黄,而另外一些却依旧葱绿。其间杂生着各种野花,一片荆棘的累累果实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幽香。
一阵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蓝天白云之间。
其时,夕阳在天,木屋前的草地上,抚琴的人麻衣如雪、俊逸出尘。
一曲终了,君玉才慢慢走了过去。
抚琴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那满面微笑的少年走近,轻声道:“君玉,我知道你会来的。”
君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拓桑,等了很久了吧。”
拓桑的眉梢眼角全是欢喜之意,远远地,两只鸟儿从灌木丛里掠起,扑棱着飞上天空。
下弦月慢慢地爬上头顶。远处的雪山散发出清冷的光芒,而这片绿草茵茵的草地上,盛夏的夜风却有着无比的凉爽之意。
君玉轻抚琴弦,弹起一首很古老的曲子,低柔的旋律,从山谷的清幽而来,无比纯净。
拓桑躺在茵茵的草地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唱起一首歌来: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天空中洁白的仙鹤请将你的双翅借我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这里就回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歌乐声里,两人在眼神的相会处,无声微笑,而那在山谷回荡的歌声,是这样静静的夜晚次第开放的玫瑰。
细细的弯月慢慢下沉,山谷里,歌声的回响也渐渐散去。
拓桑轻轻抓住身边那只温暖的手,像抓住一场睁开眼睛就会醒来的梦。这样静谧的时刻,心里也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