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笑了起来:“朱渝,恭喜你富贵更胜往昔!”
如一柄利刃毫不设防地刺入心脏,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一晃,几乎要掉下来。
“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晃动得更加厉害,面色比君玉的一脸憔悴更加难看。
他紧紧地盯着君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君玉也紧紧盯着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过去。
两个完全绝望的人就这样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过了许久,君玉转身打马,小帅扬蹄疾奔,将朱渝甩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块石头。
小帅的最后一丝影子也完全看不见了,一阵风吹来许多寒意。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的异族衣裳,心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小帅从天黑奔到天明。最后,在层层的山峦间停下。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却并不十分阴沉。小帅嘶鸣一声,望着前面一条静静的溪水。它显然已经奔得饥渴了,向往地看着那样的清澈,想去一品此间的甘甜。
君玉顺了它的目光,那样的水在别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清澈透明的水从绿丝绒般的青苔上流过,没有天光,没有云影,只有偶尔的一点点雪白浪花,入眼的就是那样纯净的绿色,绿得让人生不起一丝尘念;仅有这样纯净的绿色也还不够,那是条山间常见的小溪,深秋的初雪来得太早,有的地方已经结冰。当别的地方都已断流的时候,那里的溪水依然潺潺流淌;雪也好,石头也好,砂石也好,悬崖也好,都不能阻止溪水的流淌也不能改变溪水的澄澈,它只是一路往前,从山上流下来,往山外流去。
君玉下了马,任由小帅在此间徜徉,自己寻了块石头,懒洋洋地靠着坐了。四周的天空静悄悄的,但不让人觉得孤独,有风吹过,也不觉得寒冷。她靠在那块石头上,甚至还来不及做梦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脚下的溪水缓缓流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出藏好的玉盒,打开,晶灿夺目的红花映着纯绿的溪水。她凝视着花儿,几个月来,心里第一次清明宁静下来。她低声道:“拓桑,你送我的花儿,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无论送什么我都不喜欢。”
红得夺目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毫无生气。她第一次回忆起当时夏奥僧人惊讶的声音:“莫非博克多变成了花儿?”
她微笑道:“拓桑,他们以为你变成花儿了,可是我却知道,这花儿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不过,我倒真猜不出来,你究竟去了哪里,又究竟是从哪里去寻了这花儿来送给我的?”
花儿无语,依旧美美地躺在玉盒里。
“你这花儿,当然告诉不了我答案,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找到的。”
君玉微笑着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虎皮滑落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间,淡淡地道:“先生,距离凤凰寨不远了啊。”
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微笑道:“是啊,凤凰寨就快到了。”
从青海湖离开后,这一路行来,君玉走走停停,两耳不闻外界事务,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她一直知道弄影先生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安排食宿,照料小帅。
刚上路那阵,偶尔经过小店时,他甚至吩咐店家熬好他沿途采集的一些草药,来治疗她的眼睛。到后来,大草原上完全是风餐露宿了,他就四处寻来猎物、野果;她希望一个人安静,他就不曾露面打搅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君玉看着他,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弄影先生仔细看着她微笑的眼睛,似乎想判断出这双曾经血泪不止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完全复原。
他正看着君玉的眼睛,君玉忽然走了过去,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头都几乎触到了地面上。
许多年以来,君玉对他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激,甚至从来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
君玉常常想,人的表达能力是很奇怪的,比如,面对一些平常的或者陌生的,自己都能侃侃而谈;她也能衷心感激路人哪怕最微小的一点善意;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给予了自己莫大关心和帮助的人,比如人生途上的指路人,自己反而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谢谢”二字!
弄影公子坦然受她一礼,也没伸手扶她,直到她自己起身。他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才微笑道:“君玉,很多人见到你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