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面对多么严酷的战争无论多么艰险的恶斗,甚至在双目刚失明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陷入过这种迷幻的感觉里过。那似乎是一种全然的虚无,根本无从把握。
感觉到她抓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拓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拓桑,我总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傻孩子!”拓桑用力抱住了她:“不是做梦!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那种刻骨铭心的拥抱实在太过真切,那贴着耳边的柔声蜜语全然地提醒着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她抬起头,颊上多了抹淡淡的红晕。拓桑伸手抚了抚那抹红晕,君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又将头贴在了他的怀里。
拓桑抱了她的头,笑起来:“傻孩子,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梳头发!”
君玉这才又笑嘻嘻地抬起头,嗔他一眼:“好了,你可以继续啦。”
冠带已经系好,君玉低下头看看水里的倒影,倒影晃荡中,那个青丝长垂的女子又变成了飒爽利落的蓝袍少年。她拉了拓桑的手,又看他那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蓝袍,笑嘻嘻地道:“拓桑,你看我们像不像兄弟俩?不过,我比你帅是不是?”
拓桑摸摸她的发髻,微笑道:“你可比我帅多了。不过,我们不是兄弟俩,是夫妻俩。”
小屋外的避风处,两骑马引颈长嘶。一黑一白,神骏异常。
君玉大喜,看向拓桑。拓桑点点头:“这是我见到千万匹马中最好的两匹,所以给你带来。小帅被毒死后,你的坐骑也不如意,我想你一定用得着的,你喜欢哪一匹?”
君玉走过去,那通体黑亮无一根杂色的大黑马忽然向她吐了吐舌头。君玉大乐:“就这匹吧。白马就归你啦。”
西宁府。
虽然大战的氛围已经越来越浓厚,但是依旧无法阻止新年的喜庆气氛。从清晨开始,军中食堂已经在开始准备着相对丰盛的菜肴。而巡逻的士兵,个个脸上也多了一丝喜色。
拓桑是第一次走进这宽阔却空荡荡的帅营。
大营里面隔开了一个房间,原本是前几任元帅的贴身侍卫寝室,君玉来后,没有贴身侍卫,这房间就空着。
而再往里面,就是主帅的卧榻之地。
拓桑看那简单明净的房间,又看看外面那间同样明净的侍卫寝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君玉,“看来,我们夫妻俩不得不经历一段时间咫尺天涯的痛苦啊……”然后,他又很低声地道,“君玉,可不可以偶尔暗渡陈仓?”
君玉红了脸,也很低声地嗔道:“这是军营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案头摆放着的正是君玉刚刚完成的兵法著作《凤凰军略》。拓桑拿起飞快地看着,虽然看得快,却看得极其认真。
待他翻阅得差不多了,君玉微笑道:“拓桑,你很有兴趣么?”
拓桑凝视着她,面前的人儿已非昨夜自己怀里不胜娇羞的温软如绵,仅仅是一身戎装,她又变成了横扫千军的泰然自若。她自然也并非止于横扫千军的赳赳武夫,因为这本博大精深的兵书已经足以让她跻身顶极名将系列了。同一个女子竟然能将最柔和最刚这两种角色都发挥到极致,这一刻,他不禁由衷地感谢造化的奇迹,感谢上天对自己的厚爱。
他点点头:“君玉,我虽然对战争并没有兴趣,但是,我很有兴趣和你一起打胜这场大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离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在来西宁府的路上,君玉和他谈起过北方的战局,发现他了解得比自己想象的更深刻,便道:“拓桑,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嘻嘻,你除了做我的贴身侍卫,还要做我的谋士。”
拓桑又是那样的似笑非笑:“我自然会全力替你分担的,至少,我希望那种咫尺天涯的日子越快结束越好。”
君玉凝视着他,忽然叹息了一声:“拓桑,我们的闲暇只怕只得这一日,随后马上就要投入紧张的战备之中,到战争结束前,再也不会有什么清净之日了。”
拓桑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了。君玉,无论什么千难万险,我们只要能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君玉见他冠带微飘,正是回西宁府的路上被风吹乱了头发。她忽然想起他三年前麻衣如雪的僧装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偷笑了一下,摸出怀里那把玳瑁的玉梳晃了晃:“你来得仓促,没有准备,这梳子先给你用。”
拓桑笑了起来:“我随便对付一下就可以了,要这个干啥?”
“不要么?我就收起来了。”君玉伸出的手收回,不知怎地,忽然一失手,玉梳掉在地上,齐齐地碎成了两截。
她心里一抖,赶紧弯下腰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揣在怀里。
拓桑轻轻抱她一下,笑道:“傻孩子,碎了就扔了吧,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去买更好的。”
“好的。”君玉粲然一笑,“我好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