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的是,同样的把戏,玩一次也就够了,再来第二次,无论如何他们都该有了惊觉,不容易再上当。
但不管是泰山王,还是极域一众鬼兵,显然都低估了这暗中敌人的无耻程度!
第二日这一场交战,那声音又来了!
照样是一声惨得令人心悸的凄厉嚎叫:“崖山来了!崖山来了!崖山打过来了!!!”
因有上一次的教训在,极域这边阵后的鬼兵们都强压下了身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也强压下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勉力镇定着继续压阵,支持着前方鬼兵与十九洲一方交战。
然而很快,意想不到的状况再次发生了。
“杀啊!”
“杀!”
“杀——”
明显有异于先前那惊恐呼喝之声的喊杀声,震天动地,紧随着那“崖山来了”的叫声,从极域后方阵中传来!
鬼门关后,起了一场诡谲的大雾。
雾气浓重极了,一下将大半荒原淹没。
被派在阵后看守的几位鬼将听得喊杀声,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重重迷雾之中,竟真的有无数人影隐现!
比阴魂还阴魂,比鬼魅还鬼魅!
这关键时刻哪里还顾得上再去细想?只当昨日那一战的喊声都是为了今日偷袭的疑兵之计,想也不想便扯着嗓子,用一种更惊恐、更撕心裂肺的声音大声疾呼!
“敌袭,敌袭——”
“崖山打过来了!”
“崖山打过来了!!!”
……
这一次呼喊的可不是什么不知来历的陌生人了,而是极域自己的鬼将,阵中岂有不乱之理?
只在这声音响起的片刻间,战局再次颠覆!
十九洲修士那边眼见得他们又乱,虽然还是不大明白他们又遇到了什么,但总归机不可失,先打了再说,很快便将阵前那部分鬼兵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时候,后方那几位先前被吓得三魂出窍的鬼将们才发现,迷雾中那幢幢的人影,在喊杀过了三遍之后,竟然消失不见。
中计之感,立刻袭上心头。
但这时候再反应过来,冲进迷雾里面一看,早都晚了!该垮的战局都已经垮得差不多了,而且比昨日还要严重,足足折损了一成半的鬼兵!
“废物,一群废物!”
身材魁梧得犹如一座铁塔的泰山王,差点被这一群蠢材给气疯了!连摆在大殿中的桌案都给掀翻了!
“接连中计两次,都是干什么吃的?!”
下头的鬼将们简直委屈得没边儿了,想要为自己辩驳又不敢:毕竟谁能想到敌人竟然如此狡猾,第二日故技重施不说,还给他们翻新了花样,简直防不胜防啊!
被骂又能怎么办?
受着呗。
但这时候,极域这边已经做好了觉悟,相信这藏在他们身后又无论如何寻不着踪迹的敌人,既然有了一和二,必然还会给他们来个三。
而且说不准就要假戏真做,给他们重重一击。
泰山王虽为此两次交战的结果暴怒,看着不过个铁塔一般的莽汉,可能到这位置,自然粗中有细,看出这里面有点猫腻。
所以第三次再开战,他吩咐下去,让众人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仅为折损的大军补充了新的鬼兵,在大军阵后特派那几名已经犯过错的鬼将留守,更专门安排了一支鬼兵,埋伏在鬼门关后!
俗话说,事不过三。
泰山王怕的就是对方借前两次的佯攻和扰乱军心为掩护,实则是想在第三次对早已不耐烦的他们发动真正的攻击,同时也想要将这背后捣鬼的修士抓出来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开战时刻,他甚至第一次来到了阵中,亲自鼓舞军心,更要震慑那暗中捣鬼的对手。
不管是从心还是事来看,极域一方已准备得万无一失。
然而……
开战才刚一个时辰,极域一方潮水般铺天盖地的鬼兵正与十九洲那边严整井然的修士打得热火朝天时,那凄厉惨绝的叫声,再次出现了。
“崖山来了!崖山来了!!!崖山真的打过来了!!!”
第一次,众人听见,又惊又惧;
第二次,众人听见,心存疑虑;
到了这第三次,泥人都有三分气啊!!!
崖山你老母,真打你大爷!
“奶奶个熊!都抄家伙跟老子过去,把这帮王八羔子逮出来,非要让他们跪下来叫老子爷爷不可!还他娘没完了!”
愤怒的鬼将们,早埋伏在后面久了。
待听见这熟悉的杀猪一样的惨嚎,早没了前两次的恐惧,一心要将背后捣鬼的人给揪出来,毫不犹豫率领着一队鬼兵杀进了那一团迷雾中。
他们本以为,里面就算没有泰山王所说的大队来袭的修士,至少也该有几个装神弄鬼的修士。
岂料一头扎进去后,迷雾中竟然空空如也!
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但诡异的是,那并不停歇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依旧在他们耳旁回响,近极了!
毛骨悚然!
所有的鬼将并冲进来的鬼兵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天地间便有骤然的奇怪波动传来!
是灵力的波动!
已经与十九洲修士有过交战的他们,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了这一股力量与地力阴华的区别,一时亡魂大冒!
再退迟矣!
“轰隆隆!”
“刷拉拉……”
密集的攻击如狂风骤雨一般落下,顷刻间杀得众人狂呼惨叫,哀嚎哭喊!
声音能作假。
影子能作假。
这突然爆炸的攻击难道还能作假吗?
“崖山来了!”
“崖山真的来了!”
不知是谁压不住恐惧,先喊了这么一嗓子,接下来整片极域鬼兵大军便都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攻击,击溃了他们紧绷的心理防线。
谁也无法忽视后方同伴的惨叫与肆虐的攻击,又如何还能心无旁骛、勇猛作战?
黑压压几乎盖满整片荒原的鬼兵,原本规整的阵型,几乎立刻溃散。
早已经轻车熟路的十九洲一方,再一次大力压进!
简直就像是跟背后袭来的“敌人们”商量好了一般,配合无间!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如丧考妣……
根本就不能打!
整片鬼兵阵中慌乱了一大半,唯有旁边观战的泰山王觉得阵后方那不断袭来的攻击实在不对劲,过了这许久都没有什么强度和类型上的变化,死板而单调。
这一瞬间,他脸色难看至极!
整个人化作一道如电的黑影,飞快地掠过了大片荒原,人在半空之中,毫不犹豫地一掌轰下!
“轰隆!”
浑厚暴戾的魂力凝成一团,砸进下方那一团困锁住一对鬼兵的迷雾之中,顿时砸出了一座巨大的深坑,掀起无数翻飞的泥土!
同时,也掀起了泥土中亮晶晶的灵石!
那团覆盖范围颇广的迷雾,几乎在那无数灵石被抛弃的瞬间消失不见,连着先前向四面八方肆虐的攻击也消失不见!
原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有泰山王轰出的那一座大坑,像极了什么人张开的一张大嘴,朝着他露出嘲讽的大笑!
中计了!
又中计了!
“不要乱,没有敌袭!没有敌袭——”
泰山王差点气得从半空中跌了下去,震声向下方数万鬼兵大声疾呼,可已然无法挽回这一战既定的败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的鬼兵如潮水一般从前线往后退,丢盔弃甲。
他心里面竟生出一种荒谬至极的感觉来:被耍了,竟然就这么被耍了。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故技重施时,对方故技重施了;在他以为对方两次布局,必然是要放松他们的警惕,在第三次发动奇袭时,对方没有,而是用这明摆着是提前埋伏好的一座阵法,将他埋伏来擒对方的鬼兵算计!
计太狠,智太绝!
极域这方每一次的反应,包括他每一次的应对,完完全全都在对方预料之中,分毫不差!
“谁……”
泰山王浑身都因这森然的算计与压不住的愤怒而颤抖,只这样念了一个字,但下一句便已成了愤怒的咆哮!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同样的问题,也萦绕在十九洲这方修士们的心中。
连日来三场大战,本以为都是苦战、恶战,谁能想到打到半道上便轻轻松松赢了?实在离奇得让人无言。
头一回还不甚清楚,到第二次便已经清楚地知道极域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待到这第三次时,众修士心中就难免生出几分微妙之感了。
他们都猜是藏在敌方阵中的见愁与曲正风。
但是,前前后后这三趟莫名其妙的举动,虽然为十九洲带来了三次小胜,可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当中是否还有什么更深的用意。
唯独谢不臣,头一日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到了眼下第三场不费吹灰之力的小胜,便更为确定了。
见愁虽只留下了一句“里应外合”,并未与他沟通后面到底要怎么里应外合,可他们之间实在是太了解了,以至于这一刻他已经无比笃定。
玄月仙姬看他唇畔竟微有笑意,一时好奇:“昆吾谢小友,这是看出点什么来了?”
谢不臣回眸看了她一眼,虽与这一位仙姬不很相熟,但还是回答了她:“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看似是想弛敌以常、瞒天过海,实则该是想斩敌士气、声东击西。”
玄月仙姬听得怔住。
谢不臣便一笑,望向那潮水一般退去的极域鬼兵,眸底有深沉而璀璨的华光闪过,只自语般呢喃了一声,道:“快了……”
“快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见愁立在鬼门关斜后方数里之外的撤退的极域鬼兵,这般叹了一声。
不知何时,她已换回了原本的装束。
属于莲照的玄黑衣袍不见了,头顶上插着的琉璃红簪钗不见了,雪白赤足上系着的细碎璎珞也不见了,只干净利落的一身月白,腰背笔直,修长挺拔,面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眸底却是胸有成竹、极有把握的笑意。
又是昔日风采卓绝,崖山见愁!
曲正风则还保持着那病歪歪的萧谋的打扮,长发用一根银色的系带绑在身后,但没了需要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痨鬼病气,难得因这一身打扮卸下几分剑皇的威严,竟透出几分风流潇洒来。
他看了见愁一眼,也笑。
但问她道:“你倒一点也不担心,十九洲那头无人能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
“这有什么好担心?”
见愁回眸看了曲正风一眼,又将那目光调转回了战场上,远远看着十九洲那一方,似乎想要穿透这遥远的虚空看出谁的影子来一样。
“昆吾到底是有聪明人在的……”
聪明人?
曲正风已然能听得懂见愁指的是谁了,但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偏偏是昆吾另一位闻名遐迩的大人物。
他又笑问;“看你换了装束,想必是要下场一战了?”
“不是现在,好戏在后头。”见愁并不否认,“阴阳界战重启已有近二十日,该是时候赢下头一战,拔下第一城了!”
而且……
她负手立在这戈壁的高处,任刀刃似的烈风吹荡她衣袍,想起当日鬼门关望台一剑轰碎楚江王半片身躯的震撼,叹一声道:“我负剑已久,只想一试锋芒!”
那——
只属于崖山一线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