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的话让满屋子的人先是一喜,只是身为过来人的平氏却立刻又是一惊,既然产道又开了好些,干嘛还用剪刀……因忙道:“产道既开了,就再等等不行吗,何必非要让王妃多受一重痛苦?”
这话说得宇文修与宇文倩也没了喜意,齐齐看向了稳婆,尤其宇文修的目光,简直压得稳婆差点儿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稳婆忙强撑着赔笑道:“摄政王与夫人有所不知,王妃这会儿已是精疲力尽,羊水也流得差不多了,便是王妃还能强撑着勉强用力,一时三刻间,孩子怕也生不下来,可没了羊水,孩子多憋一会儿,就多一重危险……所以,只能委屈王妃了。”
平氏便无话可说了,相较于夫妻之间以后还能不能琴瑟和鸣,显然一大一小两条人命更重要,不怪她是觉得屋里亮堂了不少,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了,也就是说,浔儿发动至今,已整整一日一夜了,若是羊水现在才破,倒还不怕,可羊水都破了一夜了,的确再拖不得了。
宇文修与宇文倩此时也发现,天已大亮了,姐弟两个都明白了平氏的担心,宇文修因沉声吩咐稳婆:“你们两个只管用最适合最有效的法子,动作快些!”
又俯身到简浔耳边安慰她:“浔浔别怕,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至死都不离不弃的。”
简浔意识早已涣散,其实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下意识“嗯”了一声。
两个稳婆便配合着小心翼翼的动起手来。
“啊……”剧痛卒不及防的袭来,让本已精疲力尽的简浔再也忍不住在一声惨叫过后,陷入了黑沉沉的昏迷中。
所幸孩子也终于出来了,稳婆惟恐耽误的时间太长,孩子真有什么好歹,拿另一把见到给孩子剪过脐带后,便立刻提起孩子的脚,朝着屁股就是两巴掌,待孩子“哇”的一声洪亮的哭了起来,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总算大人孩子都保住了,她们的命和赏赐也保住了。
因忙抱了身上还沾着秽物的孩子给宇文修看:“恭喜摄政王,贺喜摄政王,是位小王爷,母子平安。”
宇文修的注意力却早全部放到简浔身上了,见她晕了过去,第一反应就是去探她的脉息,见她的脉息虽微弱,但还算平稳,应当没有生命危险,心才落到了实处,一面暗自冷哼着,这算哪门子的‘母子平安’,一面爱怜的给简浔抿起鬓角的湿发来,这次她真是吃苦头吃大了,所以,只有这一次,也所幸,只有这一次!
倒是平氏与宇文倩望着稳婆手里脏兮兮,哭得正欢的小家伙,百感交集,又哭又笑的。
平氏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却乌黑浓密的头发,方含泪笑着吩咐起稳婆来:“快给他洗洗,裹上包被,别冻着了。总算母子平安了,真是谢天谢地。”后一句话,却是对宇文倩说的。
宇文倩也是含泪而笑:“我之前在心里许了愿,只要浔妹妹母子平安,我就在城里施粥十日,以答谢菩萨的大恩大德,到时候伯母可要跟我一起?”
平氏忙道:“自然是要一起的,这样的大喜事,施粥二十日都不为过。”
说完见宇文修一直握着简浔的手动也不动,上前小声道:“修哥儿,稳婆们还要给浔儿收拾,你且先回避一下罢,如今母子平安,剩下的就是好生调养身体,把此番的亏空补回来,你就别担心了。”
宇文倩也道:“是啊,你继续留下,稳婆们实在不方便,不然你过来瞧瞧孩子?长得可好看了,把你和浔妹妹的优点都继承到了,将来长大后,还不定得俊俏成什么样儿,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稳婆闻言,小声附和道:“是啊,摄政王,您要不还是回避一下罢,王妃的胎盘还没有下来,还得缝合处理伤口,您留下,奴婢们实在害怕会忍不住手抖……”
别人家生孩子,男人别说进产房陪着,心疼得什么似的,一有危险想也不想便保大人了,好些男人根本家都懒得回,只等女人生完了,才过来看一眼孩子,便是在家里等着,也会嫌女人生得太慢,让他等久了,显然摄政王最看重的,始终是大人,方才摄政王妃醒着,他只顾着安慰怜惜,只怕根本没注意过她们的动作,如今王妃却晕了过去,他的注意力少不得要放到她们身上,届时见了她们对王妃做的事,一个心疼之下,谁知道会不会迁怒她们?她们实在害怕啊!
宇文修哪里舍得离开简浔半步,他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这一日一夜,实在把他吓得够呛,这会儿都不敢回头去想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万一……
不过听了大家的话,他到底还是松了简浔的手,站起身来,避到了一边看孩子,浔浔那么爱美的,若是回头知道自己把她最狼狈的一幕从头看到尾,一定会不高兴,他还是别惹她不高兴了。
孩子正让何妈妈和稳婆之一抱了,小心翼翼的洗澡,方才还哇哇大哭的小家伙,这会儿却不哭了,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四处看四处瞧的,实在不像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
平氏与宇文倩看得心都要化了,宇文倩笑着与平氏道:“伯母您瞧他这头发,这么黑这么密,不像其他刚生下来的孩子,头发又稀又黄的,皮肤也一点不皱,是谁说刚生下来的孩子,都皱巴巴的像猴子一样,一点儿不漂亮?那是他们没见过咱们家的孩子,见过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当初生泽儿沂儿时,兄弟两个也一点不皱,不过皮肤都红红的,稳婆说这样反倒好,皮肤红的,才会越长越白,反而白的,会越长越黑。”平氏笑着应道,见稳婆已洗好孩子包了起来,忙小心翼翼的接过,送到了宇文修眼前:“宝贝儿,这是爹爹,我们让爹爹抱一抱好不好?”
宇文修当初可是抱过简泽简沂的,抱孩子的手法虽不敢说有多娴熟自然,却也不至跟别的初为人父的男子一样,连自己下手都不知道,依言小心翼翼的从平氏手里接过了孩子。
本以为就是这个小家伙,将心爱的浔浔给折腾得够呛,差点儿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他一定得揍他一顿才解气的,可真当看见包被里已经睡着了,神态恬静,看得出自己的影子来,也看得出简浔的影子来的孩子时,他心里却一点不快也没有了,只余下柔软与满足,想来,这便是血浓于水,父子天性了。
他不由俯身,小心翼翼的用鼻尖碰了碰孩子的面颊。
另一边,两个稳婆配合着,很快便替简浔收拾好了胎盘,缝合处理好了伤口,又指挥瑞雨琼雪给她擦拭起身子来,稍后还把床上的被褥都换了一遍,才算是彻底完成了她们的工作。
整个产房也再不复之前的沉闷压抑,变得喜气洋洋起来,人人脸上都满是笑容,脚步声都轻快了几分。
之后,宇文倩又安排了人各处报喜去,别人且不说,睿郡王喜得长孙,大喜之下,立刻发了话:“阖府上下都赏两个月月钱!”
于是喜庆的气氛又蔓延到了整个睿郡王府大大小小的角落,很快来贺喜的人也只差踏平睿郡王府的门槛了,都知道摄政王最看重的人便是自己的妻子,如今摄政王妃一举得男,摄政王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平日便是再不好说话儿,这会儿也一定会好上几分,此时不来套近乎拉关系,更待何时?
可简浔却一直昏睡到次日中午,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宇文修因为她一直没醒,放心不下,让人把紧急的奏折都送到了王府来,就在他和简浔卧室的外间批阅,到了后来,也心烦意乱的批阅不下去了,叫人请了太医来,沉声问道:“这都一日一夜了,王妃还没有醒来,你们两个到底怎么诊治的,不是说她什么事都没有,很快就会醒来吗?”
两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是一脸的苦相,道:“依照脉象来看,王妃的确什么事都没有,至少,不该这样一睡不醒才是,想来,还是伤了元气,太疲惫了,容下官们再开一剂药试试。”
明明摄政王妃就算有些失血过多,也还不到血崩的地步,伤了的元气也只要两三个月就能将养回来,怎么就是不醒呢?别不是还有什么问题罢?
宇文修上了那么多次战场的人,对医术也算是略懂皮毛了,据他探简浔的脉象来看,也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所以倒是不好迁怒两个太医,只道:“既然如此,你们立刻去开药,若晚间王妃还没醒过来,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不怒自威的样子,唬得两个太医喏喏的应罢,却行退出去后,方叹了一口气,进内室看简浔去了。
就见她仍原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弄得整间屋子,乃至整个院子,都失去了生气与活力般,安静得让人心慌。
宇文修心里就越发难受了,为什么现在躺着的人不是他,他宁愿承受痛苦与折磨的人是他自己,也不要让浔浔承担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