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一笑,筷子一划给她布了一块,道:“吃你的吧,连笋都可怜,那鸡鸭鱼肉你吃不吃?饿死算了。”
凤知微眼看着那漂亮如艺术品的菜给他这么横筷一划不复原样,连呼可惜,宁弈瞟她一眼,干脆把盖子都掀开,顿时吸引了凤知微的注意——一方浅红鱼形盘里盛着几条肉质细嫩的银白蒸鱼,搁着淡黄的姜丝和翠绿的葱,汤色透明如镜,宁弈道:“这叫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一盏天青琉璃盘里,烤得金黄的脆皮肘子团成一个圆满的圆,荷叶垫底,香气扑鼻,四面散着洁白的蛋白,云朵般环绕,宁弈又是一指,“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一方紫砂汤钵中,淡乳色的汤汁里无数拇指大的丸子,洁白圆润,点缀着微碧的紫菜和浅红的虾仁,那些色彩鲜艳的配料在汤水中盈盈浮游,姿态曼妙,宁弈取过一个细瓷荷叶小碗,给凤知微舀汤,道:“这叫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哪里吃的是菜,我看吃的是诗。”凤知微听着那些菜名,垂下眼睫,并不多问,却岔开话题,“哪家大厨?手艺这么精美?”
宁弈笑而不答,凤知微看来看去,震惊道:“难道是你做的?”
“我哪有这样的手艺?”宁弈似在出神,随即取出一个精致酒壶,道,“古月山酒,江淮名酿,你尝尝。”
凤知微也不拒绝,却笑道:“今儿你若醉了,我是不会背你上大船的,你便在这舟上顺水漂流吧。”
“那也挺好。”宁弈酒盏搁在唇边,看她的眼神也如酒色荡漾闪烁,“若真能了无挂碍的随水漂流,也未见得不是好事。”
凤知微卷开船舱帘子,风顿时卷着细雨掠了进来,冬日江面微雨,四面一片蒙蒙的灰,远处连绵的山在淡色的苍穹里抹出一道道靛色的虚影,斜风细雨里,乌篷船悠悠漂流,青箬笠绿蓑衣在船头鼓荡,像一副静止在时间里的画。
恍惚中似乎喝了很多酒,宁弈早就醉了,用手撑着头,犹自一杯杯的饮,凤知微也不劝,比他喝得还多,和着那馥郁清甜的酒液下肚的,似乎有这夜江面的风,缠绵的雨,还有无数难以言说以为自己才知的心事,船舱里各自身后都堆了一小堆那种精致的小酒壶,到得后来不像是小舟伴雨对酌,倒像是在拼酒。
夜将深,雨夜无月,唯有船的影子被横波割碎,盈盈游荡,凤知微将最后一个酒壶拼命的摇了摇,直着眼睛喃喃道:“咦,怎么……就……没了?”
对面宁弈伏在桌上,胳膊肘都快撑到菜盘里了,菜其实没怎么动,酒倒灌了一肚子,这样空腹喝酒,好酒量的凤知微都快倒了,更别说本就没酒量,靠解酒丸撑酒场的宁弈。
他看来已经醉得天昏地暗,却强撑着继续陪凤知微灌酒,听见凤知微这一句,勉强半抬起头,道:“你……醉了……”
凤知微定定的瞅着他,笑了起来,用手指指着他,笑道:“你才……醉了……还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