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不期而至,帐篷虽然驻扎在高处,沿着营帐下沿,不多时已经是一片水流,把泥泞的草地上慢慢的淌出了一道道泥沟。山雨沿着这一道道小沟在外面汇集,一步步的成为了黄色的泥流。
“滴答滴答.....”
在这滂沱大雨之中却隐约有急促的马蹄声间或在草地,间或在碎石上面奔驰。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如许气候之下怎么还会有人策马赶路?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没等马文铭出帐,远离营帐的斥候询问声就透过雨点传了过来。只是这几句问答之后,一个浑身浸湿的明军如同从海沟之中爬出的水鬼,在亲兵的陪护之下到了马文铭的面前。
一碗热气腾腾,辛辣刺鼻的姜汤下去,马文铭的脸色比漆黑的夜色还要阴郁。
大理段氏还没有起兵,但是景东府西南百夷先就反了。土官杨苴联合诸部,竟然纠结起二十万大军,沿东北而上,三天前已经兵临蒙自城下。
蒙自是蒙化府的治所。地处珠江与红河分水岭两侧,东邻文山,西连景东,北接开远,南扼屏边。由于地势以为重要,自是必争之地。
现在驻扎在蒙自的就是蒙化府的指挥使谢雄参将,和马文铭的元江府差相仿佛,标下不过有五个千户所。
亏得这谢雄见机得快,在围城之前,就派出了几路信兵,这个信兵一路以来,不解甲,不下鞍,已经通报了龙池,俞元,江川,红塔,石林诸府路,一路直行,奔向昆明府。
眼下蒙化府的情况正如这位信兵所说,阖城军民日夜盼着援兵的到来。不知道是刻意而为,还是另有苦衷,反贼杨苴的用兵方式极其不符合常理。他在景东据城而叛,纠结了各路土司有十万多人。
紧接着,他挥师向西直取思毛。思毛参将裴元吉率兵扼守,这少数民族杂牌部队没有云梯、冲车等物闯关,结果强攻了两天未果后,叛军又掉头向东去攻打临沧。仅用一天,破临沧。继续前行,得土司阿甲内应,破绿春。然而他没有继续前行,却是一转身,东进扑到了红河渡口,从那里强渡红河。
渡河之后,叛军放弃沿途要塞,沿着大堤向北直扑蒙自。一边走,一边强征精壮入伍。到了蒙自城外,兵马总数已经到达二十万。杨苴命其土司俄陶之弟户撒率兵一万为左军沿坝子西进,命令另一个土司带领精兵五千为右军越过草湖,穿过长桥海,迂回进攻蒙自,自己带领本部人马为后军,四下接应。
现在谢雄已经收缩兵力,将建水,石屏,河口等地的军民全部退至蒙自城内,扼住南北通道,等待救援。
“传令!拔营,天亮之前赶回元江!”
马文铭猛地一掀帐幕,面前的水帘在烛光之下闪闪发光,犹若珍珠琥珀。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浑然一体,宛如张开大嘴的巨兽。
“呜呜呜.....呜呜呜......”
苍劲如龙吟的军号撕破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宛如焦雷一般滚动在这雨夜的山水之间。回声嗡嗡不绝,直欲破空飞去。
“将军.....”
那信兵见马文铭不顾这夜黑雨狂的辛苦,也不顾这山路崎岖的艰难,连夜拔营回城,这一路奔来,未见有如此重视他们的危险者。眼眶一红,想要说什么,却又未语凝噎。
“不用多说了,我给你留下这个帐篷,两匹骏马,你好好休息一下,等天亮之后再沿北求援,我们先行一步!”
旁边火光一亮,马文铭抬头一看,舍兹的帐幕开了一条缝隙,马文铭冲她一乐,黝黑的脸在黑夜之中完全不见,只有一排洁白的牙齿在那里龇咧着。
“他娘的,这黑灯瞎火的,天上的王母娘娘的洗澡盆又打翻了,一路的山路有不熟悉......”
军令之下,虽然将士们雷厉风行,却也忍不住牢骚满腹。这要是一刀一枪的战死在沙场还好说,要是摔死在阴沟里,可是有些掉身价。
“都是杨苴这厮闹的。如果他不在那边造反,咱们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到中原,找个老婆抱孩子去了,咱们哪里还用赶路赶得如此辛苦!”
已经升了总旗的大牛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大伙解释。
“等抓住那王八蛋,咱们将他点天灯!”有人就已经开始做创意征集比赛了。
“他奶奶的,点天灯太便宜他了,鱼鳞剐!”一个亲兵大声附和。
随着散乱的马蹄踏破这厚重的黑夜,牢骚已经化成了一条长龙,消失在冥冥之中。
***
“本月初八,杨苴率众哄起于景东府,至今已据有十一县城。”
主薄范刚的声音在中军帐内回荡。府衙内已经聚集了十多位军官,却是鸦雀无声。除了夏虫偶尔不知趣地唱和几下外,就只有零落的雨滴清脆的敲击声。“率部族而从者,土司计五人,部落头人从贼者,计二十三人,破我军而降贼者,已知有八人……”
范刚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马老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这上面还没有命令,马文铭就准备倾巢而出,起兵救援。现在的元江距离蒙自有近千里,需要经过红河,墨江等六县,对方有二十万,己方总共才五千,这马老板莫非是没有学过数学?
“舆图,米盘,算筹!”
马文铭不动声色,范刚赶紧取出一份大明舆图,用炭笔在上面一一勾勒出敌军动向。这份元朝至正年间制作的云南形势图画得很详细,每一处山川、道路、河流都标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