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城时,狂石说我说话刻薄聒噪,同宫中灵贵妃有的一拼,今日一见,竟然是这样仪态万方的妇人,有些出乎意料。
御宴之上女眷不多,大都是有封号的诰命妇人,闺秀千金更是寥寥无几,看气度打扮应该都大有来头。
兰颖儿比我们早到,一袭流彩飞花攒金宫装,赤金凤尾镶宝石头面,只静静地坐在右排首位的位置,就彰显出高贵典雅的不凡气度。
朝中同僚相见,拱手为礼即可。唯独凉辞贵为王爷,受得起大礼。我紧随他身后,倒也免了膝盖的苦头。
大家寒暄即罢,凉辞驻足在下首位置,既不上前,也不入座。我低眉敛目,站在他的身后,盯着他袍角的春江花月夜刺绣研究。
“麒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落座?”灵贵妃轻启檀口,出声问道。
“我想请问贵妃娘娘,今日既为犒赏赈灾功臣的宴席,这座位安排是按功劳大小,还是官职高低?”凉辞不冷不淡地问,浑身却散发出一股不庸质疑的狂傲之气,
我立即便明白了凉辞话中的含义。座位安排,乃是以右为尊。皇上与灵贵妃自然是坐在上首中间的位置,而下首右手边第一个位子无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凉辞的。但是现如今,兰颖儿正堂而皇之地坐在那个位置。凉辞进来后仍旧稳如泰山,安然不动。
兰颖儿虽然是丞相之女,她父亲为百官之首,但是她却并无封号,又无官职,在此次救灾中,也是足不出户,并未尽过一份心力。无论灵贵妃如何选择回答,她兰颖儿都是逾越了。
在场诸人惯会察言观色,都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凉辞的意思?纷纷把目光投向兰颖儿。
灵贵妃一时有些语塞,没料想凉辞竟然会这样不给情面,当着文武官员的面质疑责问。但是很快,灵贵妃就恢复如常,娇笑一声道:“皇上还未论功行赏,我们又怎敢擅自揣度圣意,自然是按照规制入座。”
凉辞回身吩咐侍立在侧的宫人:“既然已经本末倒置,那就给我在最后面添个位子。”
宫人不由一愣,不明所以。
兰颖儿娉婷而立,听声音格外委屈,有些泫然欲泣:“是颖儿不懂规矩,逾越了,我这就告退。”
“慢着!”灵贵妃伸手拦下作势欲走的兰颖儿,颇为不悦道:“我颖儿表妹手执长安王朝御赐麟玉玉牌,坐在麒王身边这个位置自然合适,哪里不合规矩了?”
凉辞一向心高气傲,嘴巴上何曾让过谁?他附和道:”这个规矩倒是好的。只是不知道,我若是将麒王玉牌交到身后的宫人手里保管,是不是按照灵贵妃所言,应该坐在兰颖儿上首的位置?”
灵贵妃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驳,吭哧良久方才言道:“麟玉乃是皇上钦赐,岂可同日而语?”
凉辞轻哼一声,不紧不慢道:“皇上御赐麟玉之时可曾有圣旨册封?我这麒玉当初承恩之时,先帝可有明示,麒玉为贵,见玉如见人。”
兰颖儿纵然再傻,也能听出凉辞话中厌恶之意,若是继续辩驳下去,也是自己自讨没趣,颜面扫地。
她转身向着灵贵妃俯身一礼,委屈道:“这原本就应该是苏妹妹的位置,是颖儿愣没眼色,鸠占鹊巢了。”
好个厉害的兰颖儿,以退为进,轻飘飘一句话,看似谦让,实则意有所指:麒王爷如此针锋相对,分明就是为身后的苏家小姐出头。
众人皆用别有深意的眼光打量我,多有非议。
“市井之间皆传言,麒王爷对于苏家十一小姐格外偏袒,看来传闻不虚,绝非空穴来风。”一声清越的调侃声响起,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我的心里仍旧不由一惊,果然是他!
抬起头来,一道高欣挺拔的明黄身影自花木扶疏间信步而来,气韵天成。人无十全十美,只言九分,他今日这副帝王威仪,三分刚毅,三分威严,三分霸气,还未近前,一股无形的威压就已经笼罩了半个御花园。
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赶紧离座,山呼万岁。
皇上颔首,示意平身,转头看凉辞,玩笑道:“依麒王所言,这座次又该如何安排?难道让十一小姐坐在你的下首就不算逾越了吗?”
凉辞淡然道:“臣弟不敢妄论。十一不过是臣弟府上一名医女而已,怎能在这御宴之上与众臣平起平坐,贻笑大方?她是皇上宣进宫中,论功行赏,具体位子还是要由皇上定夺。”
轻巧地就将这个难题推还给了皇上。
皇上爽朗大笑,好似刚才的话也果真只是一个玩笑:“这个问题较起真来,还果真有些难。若是论功劳吧,苏家十一小姐这次义行善举,舍己为人,并且发现了疫情根源,救死扶伤,避免了大的祸乱及惨剧,可谓功不可没,功劳在诸位之上。但是论起规制,这宴席上又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不若如此,十一小姐德艺双馨,朕就加封她一个德艺县主的封号,在下首赐坐,你说如何?”
举座大惊,若不是皇上就在上首,我相信肯定会喧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