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木萋萋,春日迟。东城门外的池边柳条抽芽的并不鲜亮,被春风一路拂过的各家院落的春花,倒是绽了花苞。
粉粉嫩嫩的桃花开得不够烂漫,桃花纷飞的三月,只零零落落的几点生在伸展的枝桠上。
蜀阳城迟入的春,衬着人意,始终少了几分春意。那人意,自然又要归结到挂了白灯笼的县令府邸上了。
亮了整夜的灯火在鸡鸣时燃尽,空落落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上面粘着的大大的奠字在整个邱家凝在春意寥寥的萧索中。
因着这份萧索,一身红衣的修长男子站至门前,本该鲜明的引人注意,整条街再无他人,只能是无人问津了。
邻街渐渐响起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木头铁具的碰撞声,有炊烟袅袅升起,人们已经在为早集做着准备。
这才发现自己站了近半个时辰的兮穹从烦扰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舒展开轻皱的眉,伸出掐指而算的手,朝邱家红木大门一弹,收了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刚亮的天因为乌云的笼罩阴了下来,看样子一场清晨的春雨又将落下。兮穹收回视线,捏着手里的碎银踏出无人问津的街道,往邻街的集市走去。
……
“诶,听说了吗?那邱家的小公子明日就要出殡了。”
“这回算是死透了吧。”
“可不是吗,昨儿陆大夫从邱府里回医馆,一路都在嘀咕,说一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给死人看病呢。连陆大夫都说不可能再醒过来了,这回可真真是死透了。”
兮穹提着几包糕点从邻铺的糕点香里走出,飘着茶香的茶馆里便传来清早偷闲喝早茶的人们的八卦。
朝茶馆里看了一眼,兮穹放弃撑开伞的动作,脚步一转,跨进了茶馆。
“公子来得好来得巧,喝早茶冲浊气,这位公子是要毛尖、竹叶青?还是山茶、雪芽?”眼尖的小二速速一收斟茶的长嘴壶,抹布往肩上一搭,笑着几步迎向兮穹。
人一多,一身红的兮穹自然极易引人注目。偏巧还是碰上茶小二这样你来我往迎客送客极都极擅长的人。
“……”兮穹往旁边让了让,让被其挡住的门外光亮透进来。而后往大堂扫视一圈,目光清冷未变。
“大堂杂乱,要不公子上午后才开放的二楼雅座?”自以为领会其意的小二眼珠子一转,见兮穹人精贵,非凡气质又有几分熟悉,正绞尽脑汁想这位公子是不是来过他们茶馆,兮穹已有了回应:“不用,那里便好。”
茶小二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靠窗二人桌的邻座,三个还带着一身胭脂味的书生正聊邱家的奇事聊得起劲。
“这…”小二犹豫,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会吵到您啊……
“无妨,不过喝杯早茶的时间,”兮穹唇角淡淡一勾,朝那方走,“一壶青山雪芽。”
茶小二稍愣,跟着过去掸了掸二人小桌,留下一句“公子稍等”,便嘀咕着“哎呀呀,真是勾人哦”离去。
等茶的时间,不过片刻,兮穹匀了匀做工还算精致的茶壶,倒了一杯,执起冒腾腾热气的茶,望向窗外那沁在细雨中的早市,耳边是那书生三人因为他的闯入而稍停复又响起的谈论声。
“对了,时隔六月,前些日子邱公子被一进城卖菜的农夫发现时,那样子才叫一个惨不忍睹哦,把那农夫吓得哦……”
“邱公子的尸身就在护城河边,据我那在县令府当差的衙役说,他们当时赶过去时,看到的邱公子比上回更瘦骨如柴不说,脑水、肠子什么的也是流了一地呢,那个血淋淋啊。呫呫…不是从棺材里就带出的那一身没变,以及身上那传家的玉佩,怕是县令大人也认不出来他这儿子呢。”
“哎,是呀,邱公子这回死的可是惨多了。上回县令大人花大价钱做了法事以求安息,没想闹出个诈尸的名堂…哎,这回倒是没听说再请寺里的高僧做法……”
“嘘!小声点,听说佛门清净地也闹脏东西了,我们这蜀阳啊,最近还真是流年不利,这三月一入春,已经连着下了十多日的雨了。”
“对对对,那邱云被鬼缠身,头回吧,几夜风流,死也就死了吧。还搞个偏不入地府,自个儿娘一病不起不说,这回啊,还没法完完整整的入土。近来,佛寺庵观的香客也少了很多啊,我娘自从去年重阳节事一出,就没去过蜀圣寺,”
“呵呵,说到风流,”其中一人声音一低,带着些旖旎的暧昧味,“**一刻,与鬼风流啊,老哥我也想风流试试,文人早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美句流传,哈哈。”
“一大早的,说什么浑话呢。要找牡丹,今夜醉梦楼找你家小红去,哈哈哈……”另两人嘴上堵了浑话又意上心头,边笑闹边招手唤了茶小二结账。
付钱离去的三人继续笑闹着走远,残留邻桌的浓重胭脂味混着已冷的茶香因春风的携带,往兮穹这边窜过。兮穹放下渐凉却未喝上一口的茶,如此轻皱了眉,放下唇边淡淡笑意,留下碎银一小块,起身提了糕点撑伞离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于伞间、屋檐,滚了滚落下,阴云渐散,撑伞的红影很快走远不见。
春雨将停,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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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儿,我回来了。”行至半空建造的竹屋前,兮穹轻轻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