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由两位陛下做主,不是我们能插手的,等结果出来,该收尸该关照,再说吧。”谋逆这样的大罪,也就周煄立了大功能够置身事外,不然都被恭郡王拖下水了,王府那些同父异母的星弟估计还战战兢兢等着圣裁吧。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可叛乱的时候,可没顾忌血脉亲情。
养伤的日子百无聊奈,周煄过上了吃吃吃睡睡睡的奢侈日子,易云和她的护卫特旨在宫中照顾他,太上皇和皇帝一天三顿的赏东西,金银珠宝流水一般送到周煄的院子,程木在宫外传来消息,纯郡王府的大门都快被挤破了。
宫中现已恢复了表面平静,宫人也敢小声交流一两句了,可这暗地风浪可一天比一天更汹涌。
皇帝执意不肯在登基大典之前定下罪名,因为登基是要大赦的,皇帝恨不能把那些谋反的挫骨扬灰,怎么愿意他们有翻身逃脱的机会。
“十恶不赦,谋逆其一,还有许多人只是裹挟其中,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还是缓缓吧。你登基在即,也不吉利。”太上皇肉眼可见的苍老,一下子死了那么多妃嫔儿子,那些可都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血脉相连的亲儿子。还有那些陪伴他多年的老臣,既是臣属,也是儿女亲家,如何能眼看着他们晚节不保,悲凉死去。
皇帝毫无感触,他只记得太子妃和儿子险些遇难,那些人在正阳宫政变的同时,还派人围攻东宫,多亏将士用命,连有力气的太监宫娥都抽刀上阵,这才保住了太子妃母子性命。
“儿知道,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些人,拼命的时候看不见,专营倒是一把好手,现在就打定主意要求恩赦了。儿不愿然跟他们参加登基大典!”太子恨道,那些不幸站错队,或者和几位谋逆皇子有亲戚关系的人,上蹿下跳的到处打听恩赦的消息,各种送礼拉关系,皇帝早就想一把恁死他们了。
太上皇看着皇帝裹着白布的手背,心里叹息,这是当时飞溅的瓷片划伤的左手,带伤参加登基大典,岂不更不吉。罢了,到底他才是皇帝!太上皇心里有了主意,面上做疲惫无奈状:“你定吧,朕先回太极殿,你也好身歇息。”
太极殿是原先靠近外廷的一所宫殿,专门用来盛放典籍的,后来太上皇看官员学子来宫中借阅书籍不便,就把那些典籍移到了翰林院,这所宫殿就空了下来。之前太上皇让修缮的时候大家还纷纷猜测,修的这么美轮美奂是做什么,没想到太上皇从新题了“太极”的宫名,做了自己退位后的居所。
皇帝看着老态龙钟的太上皇心里也难受,凭心而论,太上皇对他的确是个合格的父亲,对其他皇子就是后爹,怪不得那些皇子如此愤恨不平。可皇帝不能因为太上皇难受,就宽恕那些罪人,不仅是给自己出气的问题,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有自己的政治主张。
皇帝不忍太上皇难受,对尹内道:“去瞧瞧纯郡王,若是方便,请他多陪陪上皇。”
“是。”尹内答道。他身子不好,那晚宫变的时候直接躺倒在地动弹不得,和老前辈魏忠比起来就差劲很多了,治下的小太监还出了叛徒钉子,更显得他能力不足。好在之后的清理中他能干勤勉,才用忠心换回了重用。尹内现在对纯郡王是一千个敬佩,一万个恭顺,若没有他,太子倒了,他们这些奴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宽慰太上皇不是容易的事情,事实就在那里摆着,不是周煄几个笑话、几句贫嘴就能消磨了,太上皇当场笑着,过后依旧闷闷不乐。可皇帝终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在登基之前没有处置这些人,等着大赦契机的大臣都绝望了。
皇帝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朝堂上有许多位置都空着,皇帝宁愿看着这缺缺丫丫的阵容,也不愿便宜那些作乱的老臣,有拜见新君的机会。
历朝历代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都是大赦,如今皇帝登基的一件事却是杀人。厚厚的名单中,皇子谋反的,那一支全部被贬为庶人,恭郡王这一脉除外。皇子外家抄家流放,裹挟其中的大臣罢官,失职的禁军革职,从头到尾死的只是罪魁祸首而已。
得到厚厚处置名单的太上皇松了口气,儿子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
处理好了外面的事情,现在皇帝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后宫的处置,二是枉死皇子袭爵事宜。
又有新一波访客往周煄这里涌,周煄哪里肯为不相关的人费嘴皮子,他现在正准备去天牢看恭郡王呢。
忘了说,皇帝顾忌着太上皇,连恭郡王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都没有赐死,只是下旨永囚天牢。魏忠曾暗示周煄,等到日后风平浪静,周煄可以向皇帝求情,改为看守皇陵。魏忠透露的是太上皇的意志,也许周煄不做,太上皇临死的时候也会这样安排他的儿子,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不想再失去下一个了。
周煄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他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
现在离叛乱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周煄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内伤还需调养,但走路说话提气已经不会扯得内脏疼了。
周煄在小吏的指引下缓步走入天牢。“牢笼腌臜,委屈王爷了。”小吏躬着身子,小碎步在前面引路,“前面就是了,天字二号房。”
“把钥匙给我就是,你先下去吧。”周煄道。
“是,是,是,王爷请自便,请自便。”小吏把钥匙交给山竹,点头哈腰的退下。
周煄点头示意,让随从护卫守在各方戒备,他自己进了天字牢房的范围。
走到二号牢房跟前周煄哑然失笑,刚刚还在想刚才小吏说天子二号房的时候,说得更客栈一样,现在一看,可不就是客栈吗?恭郡王虽然穿着囚衣带着镣铐,可漏出来的袖子可见内衫是丝绸的,知识外面穿着粗布囚衣。牢房里有软榻、有座椅、有糕点茶水,若不是牢房太小,狱卒估计连床都要搬进去,哪儿有坐牢的样子。
周煄紧了紧身上的薄披风,踱步上前,虽然是盛夏,但天牢里依旧阴森寒冷。
恭郡王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沉思,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看着一身正红头戴金冠脚踏朝玉靴的周煄,冷笑一声,又重新闭上眼睛。
“父王果然手眼通天,进了天牢,依旧是高床软卧的享受。”周煄停在牢房外,走近才发现桌布都是锦缎,好生奢侈。
“托福。”恭郡王讽刺道。
“自然是托我的福,狱卒如此客气,难道不是看我的面子。”周煄毫不留情的点明这个事实,尽管两人相看两厌,可外人总要把“到底是亲父子”挂在嘴上。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太子就是这么教你的,这落井下石的嘴脸你不觉得难看吗?”恭郡王冷笑道。
“不,我怎么会。我就是有个问题不明白,特意来问问父王罢了。”周煄抚摸着牢笼栏杆,漫不经心道。
“问吧。”恭郡王叹息,他在牢中两月,说过的话不到十句,那些狱卒是巴结他,以为他凭儿子有翻身的机会,可也不会贸然和他说话,被人抓了把柄。恭郡王都能想到周煄会问什么:他母妃是不是自杀?他真的没有一点儿父子之情要致人死地?或者还要问一问他和徐子旭之间的事情,恭郡王已经做好准备示弱,他还活着,他的儿子还是深受帝宠的纯郡王,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恭郡王打定主意示弱,周煄问出的问题却出人意料:“我就想问问,父王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恭郡王瞪大眼睛,受到了惊吓。
周煄抚摸着锁链,笑道:“二伯下旨永囚天牢,皇爷爷说‘留他一命,已是仁慈’。看看,你的后半辈子就要在这个牢笼里度过了,一扇天窗,一扇牢门,方寸之间,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啧啧,真难闻。”
周煄摸出锦帕捂在鼻子跟前,道:“看着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我可是公正严明的纯郡王啊,看着这种破坏法纪的事情怎么会坐视不理。天牢的囚犯没资格用锦缎、桌椅,一蓬干草才是合规矩的。父王放心,我回头就交待狱卒把这些都搬走的,坐牢要有坐牢的样子。”
恭郡王不为所动,就是暂时吃亏又如何,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希望,恭郡王绝对不会自杀的。他甚至在心中好笑,周煄说这些不更证明他不敢杀了他吗?
周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在恭郡王眼前晃了晃,笑问:“父王知道这是什么吗?”然后自问自答道:“这是绿矾油。”
恭郡王吓得翻身下了软榻,站到离周煄最远的墙角里,绿矾油就是强硫酸,若是他毁容了,他可就真是大事无望。恭郡王恨恨盯着周煄,以为他不敢杀人,却忘了他能害人,残疾能毁了他。
周煄看着恭郡王惊诧的模样,微笑道:“父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我招揽了许多工匠,你还骂过奇技淫巧呢,没想到其中一家就真的在奇技淫巧上特别有天赋,改良了绿矾油,反复提纯,这么小小的一瓶,能腐蚀人的肌肉骨骼,还能腐蚀钢铁。这种东西我都不敢轻易用,怕伤了自己。”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恭郡王不敢靠近,又能退到哪儿去,厉声大吼道:“来人,来人!”
“父王,别怕,这是你应有的待遇啊。”周煄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气味,还说是提纯过的呢,周煄心里嫌弃。
但恭郡王闻到这股气味却几近癫狂,周煄不理他,踱步走到铁锁之前,把绿矾油到在了铁锁上,只听见“嗤嗤”的声音,铁锁被剧烈腐蚀,锁眼完全被堵住了。
“不!住手!住手!”恭郡王猛得扑过来,可惜牢门设计就是不能然里面的人接触锁链的,恭郡王脸都夹在栏杆上了,还是够不着锁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锁眼被腐蚀干净。
“狱卒还给了我钥匙,可惜用不到了。”周煄扬了扬手里的钥匙,随手抛在脚边,漫不经心道:“不过没关系,既然是永囚天牢,反正都用不到钥匙,父王,请好好享受你的下半生吧。”
周煄环视这腌臜肮脏的牢笼,看着则狭小的地方,讽刺一笑,重新用锦帕捂着鼻子,慢慢走出去了。
“不!不!你回来,你回来!我是你亲爹,我是你亲爹,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恭郡王不停嘶吼,摇晃着牢门,牢门却纹丝不动,铁锁就在眼前,可锁眼已经被堵住,期盼已久的钥匙就在眼前,可再也没有用了,恭郡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周煄回到府邸,当天晚上就传来消息,恭郡王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