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见过我?”
“我与施主从未谋面……”
“那大师……”
看着脸上悲苦、心中暗生死志的苦海妙可,杨猛忽然不想再说下去,默默地抱拳合礼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去,然而不等他走出两步,便忽然听到苦海妙可在身后张口又颂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我虽不曾见过施主,但那两百多具尸体却告诉了老衲施主的样子……”
“哦?你听懂了我留在他们身上的话?”
苦海妙可苦笑着点了点头,“听得清清楚楚!”
杨猛双目微微一缩,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跳顿时再次加起来,脸上也露出了意味深远的笑容,“听懂了,你却仍然要来!”
“为了少林,不得不来!”
“很好!”杨猛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这般站在苦海妙可的面前不动。“我与少林一向没有恩仇,但大师远来是客。我可送大师一程……”
“苦海难渡,老衲谢过施主,只是临行之前,还想再见一眼那些弟子!”
看着苦海妙可神情庄重地从地上站起,将那柄油光亮的九环锡杖拿在了手上,杨猛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我既然能在此安心陪大师讨论佛法,汉阳城中又怎么可能没人招待几位少林大和尚。大师觉得他们此行能回来几个?”
苦海妙可脸上的皱纹一挤再挤,声音不觉也露出了一丝的疲倦和难过,“倒是老衲小看了神猴,如此老衲却是要暂且留得这副臭皮囊,去汉阳中看一看方才安心!”
“我说过,大师远来是客,无论大师怎么打算。杨某自然都要主随客便!”
杨猛的双臂一起一落,双膝本能地随着手臂下落的姿态弯曲起来,尽管他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可那微微弓起的脊椎大龙,却表明了他正处于蓄势待的状态下,只等苦海妙可一动。便会随时动雷霆一击……
“神猴一身功夫已近如来,虽不得道门阳神之精髓,但却已顿悟了密宗不动而动的手印心法,老衲这里有一禅宗大智慧手印,且请神猴指点一二……”
因为心系几名武僧弟子。苦海妙可也终于不再继续拖延时间,手腕一扭十指飞动。便在手上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印诀,虽然看起来与密宗手印极为相似,但身上原本几近圆寂的气息却瞬间一扫而空,转而化作一片虚空……
这一手虽然看似简单,但却已经脱离了国术以杀止杀的理念,从单纯的武学技击手段升华到禅宗武道这种心灵上的修行……
所以,虽然老和尚没有真正动攻势,可他身上散出的强大力场,对杨猛的挑战与带来的压力,甚至还要过将身体练得脱人身的潘克拉辛……
杨猛的脸色庄重肃穆,手上则是极为凝重的在空中缓缓变化了起来……
从老和尚的手上、脸上乃至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光鲜或脱人身的表现,相反看起来倒是十分的脏乱破败,可就是这犹如乞丐衣服的百纳袈裟上,却不知不觉地散出让人为之震撼的精神共鸣……
在那袈裟上的尘土中,杨猛隐约可以看到他们一路行脚乞食途中,从未借宿任何百姓家中,只在树下、桥洞甚至露天过夜的痕迹。
从老和尚清瘦的身形乃至手上的钵盂中,杨猛清楚地看到里面甚至还有着十几颗没有吃完的糙米,讲述着他们遵循日中一食、过午不食的禅宗戒律……
这是一个真正修行着心灵的禅宗大和尚,如果面对着的是普通的武林高手甚至常人,他们都只会以为老和尚只是泯然俗尘中人,甚至会因为个人性情好恶,毫无顾忌的冷眼相对甚至恶言相向……
可是杨猛却是修行至几近如来的武学大师,他从老和尚那苦行千里的身体上,看到了禅宗在心灵修行上的真正可怕之处,从老和尚手上飘飘欲飞的动势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拳术境界乃至心灵上的挑战……
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只有到了这种境界的人,才能真正从这简单的一手中,看懂老和尚身上隐藏的功夫……
就如同苦海妙可从北洋军的尸体上,听懂了杨猛所留下的话语一样!
按照道门内家拳的说法,这位看起来身形瘦削的大和尚,显然也已经练至还丹之上的境地……
用少林禅宗的理论,这种境地便是舍利子。
所谓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说得便是还丹境地之后,气血生生不息的上乘内家修道的功夫……
杨猛的功夫,已经过了得道及悟道的地步,一举一动皆有大道天心的痕迹,尤其在他将精神融入了万民之心后,更是在时时刻刻感悟着所谓天道变化的奥妙,不断升华着自己在功夫上的修行方式……
可老和尚的这一记手印,却已经出了民意天心的地步,到了近乎白日虹化却偏偏投身于这滚滚红尘中的层次……
这一手,没有显示出丝毫在劲或技法上的可怕,可当杨猛面对这个收银的时候,偏偏却有一种老和尚已经不在人间之感……
人在你的面前,可你却无法以气机锁定,甚至连眼中所看到的人,都觉得极为不真实。
这种较量已经出了国术实战或是拳术杀生的境地,而是在精神层面的一种直接拷问……
所以,杨猛的手上虽然变化起来,可他的精神却不觉陷入了一种隐隐的迷茫,“好一个少林禅宗,好一个不生不灭的大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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