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那里给你准备了明年的新药,本来以为你这鼻伤今年不会再严重下去……看这样子,还是先再去一趟七禽街。”
小房东的两只小手死命扒拉着藏青高冠,终于成功将大帽扯离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将自己的口鼻现了出来。好久没有被这么严实地包在高冠里,楚歌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双脚都有些站不稳,眼前仍然端坐在街面上的张仲简落在她的缝眼里,都活生生晃成了两个虚影。
于是大汉那满面的血迹,看起来也要比平常还要狰狞得多。小房东双眼发昏,却还不忘提醒老友多注意那被王老大夫下了“绝症”定论的鼻伤。
张仲简抬手抹了抹满面的鼻血,也觉得自己这次的伤势比起平常要严重了些,点了点头:“王老大夫提过,他的医馆让我少去,平常拿药……让你帮忙带回来就行,我这么去会不会被赶出来?”
“看你这个伤势,他老人家至少也会把药从院里扔出来给你的……”楚歌正了正顶天高冠,终于将两簇额发从帽里攥了出来,于是又将双手笼回了大袖里,眉间又皱起了寻常日子里最多见的三道沟壑,“要是王老不肯,你就告诉他老人家……我这些天,都不过去了。”
中山神听出了自家侄女口气中的固执,叹了口气:“答应老土地和大顺的事,总归都比答应幺叔的事要重要得多,是不是?”
楚歌背过了身:“嗯。”
“要是我以山神的名义,逼你这个代职土地离开呢?”
“王老说我这个代职土地和如意镇的福祉并不相连,这话不全对。”楚歌肃然回应,语声漠然。
这短短一天之间被幺叔连番刺激,让小房东比平常都要动了更大的火气,但她毕竟已经不是那个在犼族属地山脉、动辄就会被幺叔一句话气得毛发皆竖的楚歌。如今定了心要留在山城里管护大顺和这百里群山中的众生,更让她平白添了几分土地神官该有的淡然处之。
“上界的众神司、还有当地的山神,当然都有处置土地的大权……但是幺叔,如果我在老头的神龛里,亲手把自己的名号再刻上一遍,那就算是你和两位大叔、长乘老伯一起来,也没办法再逼我走。”
中山神颓然地垮了双肩——侄女搬出了这最后的杀招,还有什么好说?
老土地奔赴末倾山之前,在他的神龛里刻上了楚歌的名号,还只能算是临时找个帮手的昏头法子,并不会被神界当真,上界依旧可以指派任何一位土地爷前来接管如意镇。
但六界中的任何一位生灵,倘若亲手把自己的名号刻到土地神龛里去,却是哪位上神都无法再更改的要命做法——这个生灵的永生永世……即使是得以轮回转生,每一魂、每一魄从此也都与这片土地的福祉死死相连,再不能随意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