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大人久居泽州,不知有没有听说过十年前那桩牵连甚广的弃婴案?”
柳谦君依旧安坐在小凳上,面色未现变化,连唇角都不见分毫抖动,可千王老板的温言之语还是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中山神的耳中。
中山神打眼撇去,看到柳谦君那牙色的宽大衣袖已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地面上,隐隐可见她纤白的指尖正轻按在青石缝间——参族源出大地,成形后的族众更是可以自由来去人间界各处土地深里,柳谦君在族中辈分超然,这借大地之力、将自己所言之语独独送到某位生灵耳中的本事,早已熟练用了多载。
只是在这院子里“闲聊”至今,她和中山神为了不让诸位孩童们听到任何不该听的消息,也仅是一直低声轻言,却未曾这般谨慎地用过这小小术法,如今骤然使来,也彻底绝了让这群凡人幼子听到什么的可能。
她……莫非是怕会伤了这群稚童的心?
中山神将在井水里浸了许久、而颇为发凉的巾布干脆绑在了额上,也默然遵从了柳谦君这善意的行径——比起精怪妖物来,山神族群与大地更为亲近,要借脚下泥土送去言力,也简单得很。
“泽州民风彪悍,城中的慈幼庄就算偶尔收了孤儿,也会被送到不少人家的膝下去做养子或亲传徒弟,几乎都留不到半月,没什么机会出甚大事。”中山神的语声独独落在柳谦君耳中,平白添了几分比方才还要招打的懒散之意,“更何况,我家三兄弟向来不喜被牵涉进与凡世朝堂相关的案子……这事,我也只听辖下的几位土地神官稍稍提过。”
“这件案子后来虽被送上了朝堂,但真正的大祸一直都深埋在绿林之中。十年前我们几个都方住进如意镇,还没有这个心力去探究真相为何,只是听楚歌回来提起,说这祸端初起于江浙与两湖一带的几个府城之中。”
当年的柳谦君一心要让甘小甘安居在如意镇里,不想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好友再听到人间界那些乱七八糟的祸事,这件横扫了十数个府城的大案,在听小房东草草地讲了个大概后,她也是过了数年,才从自家儿孙口中听了个全。
“各大府城中的慈幼庄,平日里的银钱运作颇为繁杂可观,朝堂无法事事顾及,暗中都有当地的世家大豪在资助。而江浙与两湖一带的襄助者,则是某个在绿林中根基极深的江湖世家,在黑白两道都声名响亮,当时的家主更是人间界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
“孤儿无依,被送入慈幼庄的孩子们亲人尽失,就算无端受了苦、甚至在里头丢了性命,也无人得知。命数使然,十年前的江湖中偏有几个幼时皆为弃儿的后起之秀,与这世家无意中有了牵连,进而发现了不少慈幼庄中暗地里做的无耻勾当。”
“这世家数代之前的武功心法源出南疆苗寨,当代家主也与这‘师门’未断尽了干系,明面上是在关内做正当营生的浩大门派,暗中却将慈幼庄中的不少好苗子送去了南疆,当做蛊毒的炼盅,供‘师门’所用。”
“这世家大豪已不知如此造孽了多久,平白葬送了多少无辜弱子的性命,却因为和朝堂绿林皆交情深厚,便死死地瞒了下来。直到十年前,却被那几位后生撞了个正着,生生地闹得整个江湖大哗,连朝堂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柳谦君的语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响在中山神耳中的,是千王老板的低声叹息。
赌坊五人众性格迥异、对世情往往有各自的看法,力道极少完全往同一处使,却只有这一点上心照不宣——连根本无自保之力的幼童都能狠心伤害的为恶生灵,就该统统被打入弱水中去,连轮回也不准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