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莫家院落突然陷落进了一种难堪的静默里。
范门当家发完了肚里的一通邪火,就自顾自地抱头发起呆来,而柳谦君也深知眼前这二人的“孽缘”使然,并不该由她这个外人置喙,于是他们三人就这么静默僵持了许久。
直到大头的侏儒终于将眸光从滚落在地的神龛上移开,叹着气转过了头,这才打破了这让人全身都快发起痒来的长久静寂。
院子外,是四象方街上各家各院拜祭财神的闹腾声,衬得这破败院落愈发冷清寂寥。
“反正这香火供得也是你我……既然你觉得这香不好,散就散了吧。”大头的侏儒扭了扭已有些发僵的脖颈,双手一按供桌,轻轻巧巧地翻身落下了地,“回头我让家里制香的那几个孩子来拜见拜见你,听听你觉得好的香该是什么气味,总不能让另一位主子觉得他们太过无用。”
“够了够了……”只觉得这死大头每说一句话,自己的脑袋就发疼欲裂,范门当家恨恨地从石墩子上站起了身,像是心里的愤恨必须要借这个法子才能散尽般,在整个院子里来来去去地快走起来,几乎要花了柳谦君的眼,“不要再说什么我也是你家仆从的正经主子这种瞎话了……我跟你一个姓范一个姓沈,前八辈子都未必有甚关系,你家随从们做什么事、做得好不好,为什么都要扯到我身上来?”
“我跟你说过,这个姓氏也是你我来自于财禄神司的铁证之一……”大头侏儒朝着供桌边挪了几步,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指向自己方才坐过的空位,似乎是想暗示某人也上去坐坐、试试被供奉的满足滋味。
正在气头上的范门当家哪里看得到他这种小动作?
华衣的玲珑女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满腹愤恨之中,这会儿听到这冤家又提起了另外一遭破事,不禁来来去去走得更快了:“是是是……你当然提过,我之所以投胎在范家,是因为我曾经是以陶朱公之身行走凡世的财神;而你姓沈,自然也是因为你曾是沈万三那个银钱多的恨不得买天买地的死老头……可你在扯这种瞎话之前,能不能对你我都有点自知之明?”
“就算撇开这男女之别不提,我也根本不记得是不是在吴越之战中立过大功、是不是有过这个闲情逸致泛舟五湖、是不是豁达到了能散尽三次家财的地步……那个有平天下之志的陶朱公,到底哪里跟我有相像之处?怎么就会让你觉得他投胎成了我?”
大头侏儒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解几句。
然而范掌柜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衣袖一挥,已自己接下了话头:“我不记得自己的前世,若被你糊弄过去也就算了……你却是对天赌誓,说是还记得所有前尘往事的。好好好,沈大头沈老板,就请你体谅小女子的懵懂无知,告诉我为什么堂堂的江南首富,会舍了好好的财神尊位不要,投胎成你这副怪模样,还自毁声誉地成了人间绿林下三道中的无良商贾?”
若非六方贾总管与其他几位外来客都不在跟前,就这么骤然被范掌柜这么当面揭穿了自己的谋生法子,大头侏儒非得飞身跳出这破败院落、赶紧遁去千里之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