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移了几分,眼看就快要过了午时。
大头的侏儒依旧固执地把自己挂在矮墙顶上,探头探脑地往小院里头打量着,眼看头顶上日头渐高,他也愈发有些着急起来,恨不得连两只短腿都扒上墙去。
“怎么摔了个石像出来……就没动静了?柳千王……咱们也过去看看,可好?”
这个狭小齐整、只比莫家破败了多年的宅子多了那么一点点人气的小院,除了方才哐啦飞出了个石块才有了难得的声响,到现在都没再传出其他动静。
明知道范门当家一身的修为并不至于栽在这凡世小城里,沈大头还是觉得肚里的五脏都正在争先恐后地狂奔转圈,让他难受地恨不得大头朝下地砸落地面上去——事实上,从进了山神结界、看到如意镇的第一眼开始,他这个多年来混迹于绿林下三道的狗头军师,就满心满肺地烦躁不安,整整一天一夜都没能真正地定下心来。
这个在百里群山间静默多年的小城,别说人间修真界,恐怕就连最近的冀州府城里的众生都不一定知道有它的存在,本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山镇罢了。
而他住在这莫家宅院里整整一夜,在院外的满镇动静彻底消弭之前,都靠在墙角、竖着双耳细细地听着各家老小串门拜年的响动,却最终也没听出什么诡异的动静来。
这个名为“如意”的小城,似乎除了那个整晚都坐在小城高处、眯着狭长缝眼死盯着他们几个外来客的犼族幼子,确确实实都是寻常的凡世生灵,根本找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可大头的侏儒还是放不下心来——他总觉得这小城透着股古怪,却找不出、也道不明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事实上,此刻就倚靠在他脚下墙边、与他一起等着范门当家“耍赖”归来的柳姓千王,便是最让他不安的一位。
这个据说是赢了两枚道家仙丹才得以延年益寿的昔年千王,在传说中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凡世女子,也从未上过任何山门修习过修升仙之道,除了一身的千术大概百年难见,本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罢了。
而大头的侏儒虽自认不是冤家的对手,好歹也在绿林道中行走多年,也连哄带骗地得到了一身半吊子的道家修为,虽然低微得几近全无,至少也比这满城的凡世生灵要强上好多。
他本该是不用害怕柳谦君的。
可自打范门当家消失在了眼前这个小院深处,他别无选择地与这个昔年千王独处于这破败小院里,明明彼此相安无事,然而他后背上的冷汗已涔涔而落。
出于东道主的礼貌,柳谦君与他稍稍隔开了一段距离,并没有刻意地打听他的来历,甚至没有与商道上那些皮笑肉不笑的生灵们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搭着所谓的“寒暄客套之语”。
柳谦君就这么悠哉悠哉地倚靠在墙边,并不急于唤回范门当家,亦不以他这个外来客至今还扒在墙头这种无礼举动而怪责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