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甘丫头不会自己跑来串门拜年,果然还是柳老板您带着她过来的……”
早就习惯了老伴执着起来的疯魔样子,余家老爷子反倒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模样——为了从房里各个角落里翻出压根就没影的财神爷神像,老伴不但起了个大早,还神神叨叨地非要把本就不大能透进天光来的睡房关了个严严实实,说是怕财神爷会自己跑了出去。而他也早就习惯了老伴这说风就是雨的急脾气,深知要是真的开口劝诫、只会把这好好的年关拖成一场永无止境的唠叨折磨,便在把供桌搬去了小院外后,也干脆顺着老伴的意思,陪在一旁、想要从百余之数的神像里找出个财神尊像来。
倘若不是范门当家不请自来地闯进了小院,他们老两口根本不知道都快错过了拜祭的时辰。
如今被这三位外来客捅破了这满桌石像里压根没有财神爷这个事实,老爷子反倒彻底定了心——反正都没了指望,老婆子再发那么一会儿疯……总也会安静下来的。
须发皆成了灰白之色的老人家,在暖意安然的天光下前后左右地扭了扭腰背腿脚,大大地出了口气,算是为这小半天的“辛苦”犒劳了自己。
于是他老人家那双早就看不清他人面目五官的苍老眸子,也终于得了空、悠悠地转到了除“甘小甘”之外的另外两位客人身上。
老爷子虽然看不清柳谦君的面目,然而千王老板那身牙色的修长衣衫,与那泉瀑般散落下来、几乎碰到了地面的墨色长发,已让老爷子心下明了、不作第二人想。
这也难怪……甘丫头,本来就是与柳老板最亲近的。
柳谦君微笑颔首:“大年初二这么热闹的日子,晚辈本来是想带着小甘去逛逛第二大街的……只是出门之前,楚歌嘱咐过让我们顺带着看看各家的拜祭之礼,这才上门叨扰,小甘一时情急……打扰您与余婆婆了。”
范门当家云里雾里地听完了这番客套话,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自己便是柳谦君话里所指的那位“小甘”,这才再次心虚不已地狂点了点头。
老爷子面上的笑纹却漾得更深:“无妨无妨……我和老婆子都不信初二上门会招惹横祸这种无稽之说,没了财神爷,却换得有客上门不是更好?”
“只是过了这个年关,我这双老眼大概又坏得更厉害了,这位娃娃……该不是小房东?”
老爷子乐呵呵地侧过头去,眯着双眼盯准了大头的侏儒,后者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帮着余家婆婆重新翻找着满桌的小巧石雕。
听到老人家这一问,沈大头的手掌倏地僵在了半空,原本就长得有几分滑稽的五官都快扭到了一块去。
大头的侏儒虽然并不知道老人家口中的“小房东”就是在如意镇口见了一面的犼族幼子,可也至少听懂了“娃娃”这个让他不自禁全身发起抖来的可怕称呼。
他虽说不算什么正统的人瑞,可好歹如今也有了三百的高龄,怎么着都比眼前这个身子骨都快被风吹走的主人家……要老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