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孤光拎着驼背的厌食小妖、从二号天井的缺口跳进了小楼里时,甘小甘正脚步踉跄地往后跌去,而那被厌食族众们当成“醇香美味”的琥珀光华,也随着女童的这一打跌倏尔淡去了行迹,让小楼天井回归了原本的老旧模样,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
“你那么着急忙慌地从县太爷那儿赶回来,是不是连早食都没来得及吃?”柳谦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脸色倏尔更加苍白的甘小甘,一眼便看破了女童如此虚弱的另一个缘由。
“恐怕县太爷早在半个月前,就瞒着小甘,在我们眼皮底下藏下了这位大长老……他自己都未必能安枕,哪里还顾得上小甘的顿顿吃食?”
幻术师替女童回答了柳谦君的疑惑,悠悠哉哉地落进了赌坊天井,他身子犹在半空,还不忘衣袖一展,浑然不管手里的驼背小妖哭求成了什么狼狈模样,就径直把这“贵客”丢到了八仙桌上。
他倒是还给这外来客留了条活路,没有把驼背小妖砸到仍然在八仙桌上昏睡的楚歌身上去。小房东似乎极为享受这难得的清闲,至今没被耳边的这许多动静吵得睁开眼,只在梦中砸了咂嘴,就翻了个身,继续她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犼族属地的美梦去了。
然而驼背的厌食小妖还是被殷孤光这一扔吓得魂飞魄散。
他和其他族众在青石道上支支吾吾、道左右而言他了半天,也没能让这个长发无遮的凡人男子的唇边莫测笑意淡去半分。这个胆子大到敢将金鳞长老喊做“小甘”、似乎与她老人家颇为相熟的外族生灵,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从他们这群没有挣扎之力的厌食族后辈们口中,问出那“混沌之力”的来龙去脉。
尽管极有自知之明,觉出眼前这个凡人男子身魂中流淌的灵力颇为怪异醇厚,明知就算集他们百余位族众之力、恐怕也不是对方的敌手,但驼背的厌食小妖想到大长老这数百年来对他们全体族众的诸番“折磨”,还是死死地忍住了与对方抬杠的冲动,不敢把方才一时嘴快漏出的族中辛密再多泄露半分。
至少死在这个凡人手里,还能安然去冥界谋个轮回之机……要是被大长老知道自己这个废物徒弟给他多惹了这种最为忌讳的大祸,还不得一口吞了他的身魂,连去奈何桥走一遭的机会都不给他剩下?!
驼子在肚里默默权衡了半天,还是毅然决然地冲着殷孤光干笑了几声,企图蒙混过关。
如他所愿,下一刻,他便成了殷孤光手里的无助囚徒,连扑腾几下都没来得及,就只能看着满地的墨绿斗篷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和幻术师一起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线,顷刻间就落到了方才还一心一意要闯进来的小楼里。
等他六足被砸得生疼,自觉该是落到了地上时,才敢哆哆嗦嗦地将兜帽往上掀了些许,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藏青色的四尺身躯。这个不久之前还要用山神棍砸死他们的凶兽幼子,正手脚大开地在他眼皮底下呼呼大睡,那只看起来幼小如凡世顽童的手掌,只消那么轻轻一挪,就能碰到他的足尖。
驼背小妖没敢喊出声来,却还是被自己身处这危殆地界的可怕境况吓得张大了嘴,摸摸索索地就要往后头退去。
他噤若寒蝉地转过了身子,却看到了比犼族幼子还要惊悚得多的另一副景象,这下干脆六足统统瘫软,连爬走的气力都被抽得干干净净。
自家师尊正直挺挺地躺在他的脚下,看起来依旧没有醒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