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这一转念,就让斗篷怪客可怜兮兮地在天井地面上躺足了小半天。
时辰渐晚,赌坊天井里并没有放着像小楼正堂里那样的灯火,缓缓暗沉了下来。而小城的苍穹亦与平日里不同,依旧被半世星流的化形术法遮住了本相,只能从天顶缺口漏下了几丝微弱的星月清辉,让吉祥赌坊的二号天井里不至于一片漆黑。
不知是不是又被素霓剑敲晕了几次,平时最闲不住的张仲简一直趴伏在自己的房里,竟就这么睡足了五个时辰,根本不知道小楼天井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至今还霸占着八仙桌的小房东,只会比他睡得更沉——直到甘小甘逼着斗篷怪客彻底空腹后,女童才看到那大缸里除了自己为了给伢儿治伤才放出的混沌之力,最强劲的一股力量却赫然是楚歌的身魂灵力。
平白丢了这许多力量,换了寻常的精怪早就三魂溃裂、七魄散尽,也怪不得向来精神的小房东会这般贪睡。
而身魂都未受什么大伤的柳谦君与殷孤光,则早在斗篷怪客吐尽腹水不久之后,就留下了甘小甘师徒孙三代共处,双双跃出了小楼天井,去安顿那些不知道会把如意镇折腾成什么样子的百余厌食族众去了。
千王老板原本并不想去——自从见到斗篷怪客现身开始,柳谦君的脸色就差得让诸位好友都不敢多言,显然对这个嘴上无德的厌食族大长老并不信任。
她又怎么肯把女童留在这一个比一个卑劣无耻的师徒身边?
然而殷孤光背对着甘小甘,朝着柳谦君微动唇齿,无声地向老朋友递了句话,最终还是把千王老板带着一起掠出了小楼天井。
“各人缘孽各人磨。”
这是柳谦君刚住进如意镇的前几个年头里,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即使这斗篷怪客确实如柳谦君的揣测,当年是害了甘小甘被封印入太湖渊牢的祸首之一,可女童显然并不在意——倘若连甘小甘自己,都愿意这般平心静气地面对昔年的大徒弟,他们这些“外人”,也该暂且退一步了。
于是此时小楼的二号天井里,便只留了孤零零清醒着的甘小甘,和一众皆睡得不省人事的亲人和挚友。
就连五个时辰之前还刚从大长老肚里逃出生天来的驼背小妖,也因为身旁再没有能顶嘴抬杠的清醒生灵,连甘小甘也再不朝他看一眼,愈发觉得哈欠连天,最后只能百无聊赖地找了个阴暗的角落,把身上的墨绿斗篷一卷,也迷迷糊糊地跟着陷入了赌坊里的“沉睡大阵”里去。
没得吃……也没得吵,更跑不了,不睡还能干吗?
甘小甘就此得了彻底的清静,能够久违地守在大苦的身边,看着大徒儿的安然睡颜。
夜色昏沉,天井里渐而起了晚间的凉意,让坐在廊下青石上的甘小甘身子微抖,只觉得满院的冷风都围住了自己。
这时候,早就过了她这十余年来睡下的辰光,然而甘小甘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却只是紧紧地拉住了身上的荼白大氅,依旧不肯孑然一身地去自己温暖的床榻上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