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也被抓了进来?”
自称是“秦钩”的大团火光在幽沉的黑暗里大跳了几下,声调倏尔拔高,像是他的脚下满是熙熙攘攘的虫鼠在蜂拥跑动。
他浑然忘了柳谦君就昏睡在十步开外,随时会被这么一惊一乍的动静震得醒过神来。
“不对不对……她不在你们俩身边,柳老板这时候又还能睡过去……她应该是没有跟你们一起来的。”半年不见,秦钩依旧是这副急吼吼的莽撞脾气,他没有等到殷孤光给出任何的回应,就自说自话地否了自己方才的揣测。
幻术师呆坐在原地,一言不发,竟没有拦阻秦钩这聒噪得几近烦人的胡乱猜测。
只是他的唇角渐而微翘,连原本僵硬的双肩也慢慢松弛了下来。
这感觉于他而言,实在并不陌生——他方从师门、乃至整个人间修真界中逃离开去后不久,就偶尔闯进了如意镇这个山野小城,那时还以为要在凡尘各处角落中辗转个数十年的殷孤光,竟连自己也没有料到地……留了下来。
他从没有跟旁人说过,当年之所以留在这山城里,不过是因为看到了楚歌和张仲简这两个处事之道截然不同、却傻得几乎一般无二的新鲜生灵。
殷孤光到现在也仍记得,自己坐在如意镇的高处,看着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山城四处奔走忙碌时,他多年来都紧绷得像是被铁板禁锢住的双肩,便倏尔垮了下来,那逼得他不惜彻底从人间界遁走的压迫,竟在这山野小城里被轻而易举地卸了开去。
自小在师门诸位兄姊照拂下的卑微之感、和以隐墨师之身行走人间修真界的无趣空虚……似乎都恍如隔世。
直到他在这幽沉的石室里睁开了眼。
这名为“渊牢”的囚笼,似乎有一种近乎魔惑的力量,能让深陷其中的生灵轻易入了自己心里的障——所以向来沉静淡然的柳谦君,才会被她多年来积下的愧疚夺了心神,惊慌失措到方才那样的恍惚模样。
而他这个在旁人眼里也一直悠然自处的幻术师,怕的却是……孤独。
倘若不是秦钩应时现了身——即使是现下这副只有一团昏黄火光的诡异模样也罢——恐怕殷孤光也会自乱了阵脚,根本不知道下一刻要拿这只片有些微水声的黑暗怎么办。
幻术师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从这咋咋呼呼、前世曾有“冥界最吵恶灵”称号的秦钩身上,看到小房东和张仲简的影子。
这到了哪里都能自己翻腾出一方热闹的家伙,是该说他没心没肺……还是赤子之心?
“难道她被扔在了外头?!”
秦钩根本没顾上对面的殷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依旧惊魂未定地继续着他的胡乱揣测。
“她是不是一个人?小房东和张大哥有没有陪着她?糟了糟了……没有你们俩在旁边看着,要是她错过了吃饭的时辰,不是又要发疯?”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原来还昏黄得像是将要熄灭的火光倏尔大亮了下,“……她要是饿得发了急,会不会吞了整个如意镇?”
殷孤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你对小甘的吃食习惯……倒是比当时离开如意镇时,还要熟悉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