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钩在檐下晃晃悠悠地荡了几荡,恨不得把整个厨房都“吞”进自己的满身鬼气里去。
他成了这副鬼火模样后,明明从没觉得饿过,可眼瞅着木头陪了甘小甘坐在大院正中、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食”,他还是有种被摒弃在外的颓丧感。
要不是石桌上的吃食尽皆散发着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可怕气味,他还以为女童吃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他忙着在旁自怨自艾,不敢靠近过去,便没有注意到,女童在喝了两口野菜粥后,就皱了眉。
“啊……味道不好对不对?”县太爷一时间慌了手脚,“云吞铺该开门了,我去给你买碗清汤回来?”
这次回来的急,他竟忘了去第二大街那口井里提回一桶来自地脉灵泉的井水,于是这碗野菜粥也失了本最吸引甘小甘的那缕香味,不过就是自己平时吃惯的冷粥变烫了而已,寻常得连镇中的凡胎百姓也提不起兴趣。
甘小甘摇了摇头,没有为难县太爷,只在后者略为惊恐的注视下,从墨绿的“酱汁”里挖了几勺,掺在了野菜粥里,才眉眼稍弯、翘了嘴角,捧着海碗慢慢抿了几口。
到了后来,她根本没将多少野菜粥倒进嘴里,吃的几乎全是那透着铁锈味道、被她一勺一勺铺在粥上的酱汁。
女童吃得极慢,和此前数月的吃相完全不同——这里的伙食,和赌坊里的比起来差了好多;且县太爷不熟悉她的吃食习惯,常常在厨房里闹个天翻地覆,要比张仲简多费两倍的辰光才能烧出顿像样吃食来,甘小甘每每饿得头昏眼花,有好几次连碗筷都嚼了下去。
比起从前那么多次风卷残云般地胡吃一通,她显然极为珍惜这碗明明换了谁都能煮得更好的热粥。
可即便如此,水晶罐里也空了一小半。
这“功劳”当然全都是甘小甘的,和县太爷半点干系都没有。
后者不怕死,却怎么都提不起胆气,当真去乖乖喝下食罐里的墨绿“酱汁”。
县太爷说是要给甘小甘“分一杯羹”,事实上压根没让那酱汁碰过嘴,唯有当女童抬头时,他才赶紧装作刚刚从碗里舀起一点、往嘴边送了送,等到甘小甘欣慰地重新埋头于海碗中,他就慌不迭地远离了碗面,继而默默地用筷子在酱汁里打着转。
甘小甘并没有注意他的作假之举——她拼命忍住了不把食罐倾倒吃尽的冲动,没顾上县太爷根本没开吃的事实。
原本以她的食量,就算把这一整罐酱汁吞下肚去,也不过是垫个底。
女童还特意用一只空碗盖住了水晶罐口,像是在逼迫自己不要再吃下去了。
甘小甘认认真真地继续吃着索然无味的野菜粥,在海碗即将见底时,才颇为满足地出了一口气。
她没有抬头,只呆呆地看着碗底的剩粥,忽而轻声开了口:“甘要走了。”
县太爷捧碗的手猛地抖了抖。
“仲会带甘走。”极为难得地,甘小甘没等到旁人接话,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大顺要回家去,仲怕他不听话、要闹脾气,也怕歌会伤心,问甘要不要陪着去。”
这里有小房东在,你可以不用走的——县太爷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来。
他比甘小甘更心知肚明,如意镇……已经留不住她了。
“甘不能住在镇里了。”
“仲没有说,甘也知道。”
“渊牢碎了,还会有人来的……来找甘的麻烦,找歌和如意镇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