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见面前的小孩不吱声,那胆子就更大了,尖着嗓子叫嚷道:“你们都来评评理!这死逼孩子,拿着个桶过来,我让我儿子在桶里撒尿怎么了?!还童子尿呢!他见我儿子小,刚脱了裤子他就把桶拿走了,这什么意思?嫌弃我们孤儿寡母的是不是?!要不是车里晃悠,我还不用他这桶了呢!那洗脸的地方占着的人那么多,怎么着,帮个忙就不行啦?!让我儿子尿在地上了,他还不收拾!哎呀,真是反了天了,不要我们孤儿寡母活了呀!”
一边骂,一边哭,这女人简直唱念做打俱佳:“你个死逼孩子有娘生没爹教的,不知道要尊老爱幼吗,啊?!你们家大人都死绝了啊?养了你这么个瘪犊子玩意儿!”
大概是觉得小孩家长没什么能耐,这女人撒泼得更来劲儿了,这年头的“文明”俩字绝对不是存在于普遍现象中的,很多人道德感极强的是张嘴就骂人,很多人没什么道德感的也还是张嘴就骂人——这不是个教育普及的年代,能上完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也不算多,大多数人刚刚熬过“上学无用论”的时代,所以他们对这样的辱骂并不是很在意,倒是有人对另一件是很在意。
洛卿言车厢的门呼啦一下被拉开,那个从上车起一直不吱声的年轻人探出头来对着女人破口大骂:“你个老娘们再长嘴废话小心我报警抓你!”
这个时候,也是法盲满地的时候,一听报警,女人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强硬了,但还是瞪着洛卿言,像是洛卿言抱了他们家孩子下井一样。
年轻人满意了,又说:“随地大小便,小孩儿没事儿,大人要被抓起来拘留的。”
“才没!不是说了吗,这小崽子不懂事,我家孩子是要借他的桶来着!”
“你说要用人家就要借啊,你谁家亲戚啊?你长得美啊?你家儿子是太子啊?你是皇帝粑粑好屎啊?”年轻人一连串的经典词汇就这样蹦出了口,“你以为你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啊你要啥人家就得给你啥不然就都是别人的错就你最无辜最纯洁最值得被怜惜你以为你真的是一朵娇花啊?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长得老么咔嚓眼的褶子快能夹死苍蝇了还装美人儿呢你以为你是斩妖台上杀妲己你刘美人啊你?真神经病!还孤儿寡母,你孤儿寡母跟人家小孩儿什么事儿,要你孤儿寡母是人家那小孩儿抛弃的,我告诉你,马上我就报警说你猥-亵儿童!”
这边年轻人一顿骂,那边洛卿言的妈妈贺宏娟也从厕所里出来了,听见旁边人议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马上跑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仔细打量了看看是不是受了欺负。
瞧了一圈,发觉儿子没被打,贺宏娟才算是放下心来,转头对着给儿子抱不平的年轻男人道谢了之后,回头就质问那刚刚叫骂得特别有力气的女人:“你凭什么骂我儿子?!你家儿子是儿子,我家儿子不是啊?我家儿子可是我的心头肉!”
“哼,可不心头肉,没教养。”女人还叽歪着。
“教养?给你家孩子欺负就是教养了?让你骂不还口就是教养了?说是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也就让大家评评理——我爸爸挺大岁数了,我儿子心疼他姥爷,买了个小桶给他姥爷打水洗漱,怎么着就得让你家儿子在里面撒尿就是有教养?我儿子孝顺自己姥爷就是没教养?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妈,她以为普天之下皆她妈,谁都需要惯着她,否则就是不善良,唯独她撒泼打架不算啥。”洛卿言也没白重活一世,说到要跟人斗嘴,他虽然不是多厉害,但也不会输得多惨,再加上抑扬顿挫的,这话弄得跟打油诗似的,乍听起来还挺好玩。
上辈子他是怕这怕那,又干什么都怕丢人,弄得自己前后受制,从来没有过得快乐过,而重生之后,他无论是去做好事还是在学校里又是跳级又是出书的,这都是他活得肆意妄为的结果——凭什么,凭什么别人能装,别人能得潇洒,别人能没有半瓶子还要活得像是一整瓶的水准而他不行?
所以,洛卿言这顺口溜一出来,哗啦一下,旁边围观群众哄堂大笑,还有人过来专门跟他妈说:“哎呀我说妹子,你这儿子养的好啊,有意思,有意思!可比那不文明的强多了!”
这外面闹着,好容易等着没孩子哭又眯着了的贺大刀睁开眼又醒了。
老爷子一抬眼,看这车厢里就他一个人了,心里直琢磨呢,就听外面一阵吵闹,他也忙走了出去。
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也一直没退役,出门也是穿着军装,身上还带着军衔呢,一出来,还真把一群人镇住了。
贺大刀问:“怎么回事?”
“爸,没事儿,我们进去……”贺宏娟转头狠狠瞪了那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一眼,连忙扶贺大刀去了。
洛卿言也拿了桶又去换了一桶水。
这时候,那帮他说话的年轻人也跟着他一起走,见人都渐渐散了,年轻人问:“小孩儿,商量个事儿呗,我能不能把你刚才这事儿写到我的相声里去?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顺口溜,特经典的——我觉得比我那个有意思,我那个没你这个……文明。”
洛卿言转头,认真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却发现,他还真挺眼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