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两军交战的地方,只见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片土地,在烈日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震撼着人的心灵。两人方才陷于千军万马之中,所想的便只是一个“杀”字,此刻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才真真正正地感到了死亡的恐怖。赤阳之下,却感到一股阴冷,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冷汗已浸湿了手心。
向北望去,西夏士兵的尸体排成一条线,伸向远方,那自是情玉带领的江湖侠客所杀。中间一片,两军死尸基本相同,但略向南形势大变,死的几乎全部是宋军。很显然,在两军混战不久,宋军中突然发生变故,气势一下衰落,被西夏大军杀了个措手不及。再向南已全部是宋军的尸体,但数量已少了许多,想象得到,宋军在溃败之下,很快清醒过来,全力撤退,没有再作任何的抵抗。而西夏大军则是毫无阻力地杀上前去,一路穷追不舍。
二人沿着宋军退走的路线追下去,其间死的人越来越少,但也越来越分散。冰尘询问道:“少主,我军分散撤离,现在不知主力在何方,该怎么办?”
情玉道:“先回驻地看看吧,分散的军士多半仍以此为根据地汇集起来,我们便在那里等。”
冰尘没再说什么,看到不远处有一匹失散的军马,便上前牵了过来,二人一齐向驻地奔去。没多远便听得轰隆隆的声音自正前方传了过来,二人都知道,定然是西夏大军大胜回城了。
冰尘望着渐渐逼近的满天尘土,说道:“少主,想必你现在也可以确定,温大帅被擒乃是事实。”
情玉点头道:“否则我军也不会败退的如此之快。”
冰尘道:“现在西夏大军正向我们冲过来,其大帅必在最前,我们若不在此时将他擒住,亦或是救出温大帅,那么这一仗我们是败定了。”
情玉道:“你说的不错,此时若进行偷袭,成功的机会的确很大,只是我……”
冰尘知他体力现在很弱,能够支撑住已很不容易,于是说道:“请少主先行回营,我自有办法擒住西夏大帅。”
情玉气道:“你是瞧不起我了,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当此关头怎会让你一人冒此奇险。你我同进同退,即便不幸,黄泉路上也可以结伙而行,不感寂寞。”
冰尘一时为情玉的气魄所动,点头道:“好。”
情玉道:“我们向北,慢慢退走,他们追来时,可一举拿下。”
冰尘道:“此时我二人势孤力单,要施偷袭最好伏于地上,待敌前来,一击而中。”
情玉知他是杀手,对于伏击最有经验,于是点头下马,二人一趴一躺伏于地上,亮剑出鞘,两双眼睛盯着大军驰来的方向。
铁蹄之声隆隆作响,撼天震地地席卷过来,渐行渐近。二人看得分明,高高迎风舞动的“帅”字旗下,一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披帅甲,满面春风,与身边众将左右而言,不时纵声大笑,众将也随之附和而笑。二人知他便是西夏大军的统帅李延寿,也是自己所要袭击的目标,相视点头。奔在前面的西夏军士早已发现前面有两人伏于地上,但战场之上,尸体随处可见,只当他们是被西夏大军所杀的宋军尸体,全不在意。
铁蹄迫近,二人全然不动声色,屏气握剑,直到马蹄要将二人当作尸体践踏时方才一跃而起,两柄长剑双双劈向李延寿当头。
李延寿正自谈笑风生,怎知祸从天降,大惊之下,叫喊一声本能的向右仰躺。二人这一剑并非要取他性命,只是要将他先行治住,否则凭情玉出剑之快,冰尘出剑之冷,二人合击怎容得他有机会闪避。就在两人长剑再次迫近之时,四柄大刀一起伸到,将剑架开。这一刀全力伸来,劲力强大,情玉本身体力未复,刀剑相击之下双手大震,长剑几乎脱手,身体向后急速飘落。冰尘借长剑弹起之力就势一挥,两颗人头落下地去,脚在马背上一踩直向李延寿马上落去。
当此之声,众将都惊醒过来,纷纷挥刀护帅围绕,冰尘已顾不得情玉,一扑只到中途,六柄大刀横砍竖劈而来,将他来势死死封住,使得四尺之距如隔于千山万水遥不可及。冰尘向来沉得住气,但此时也已变得焦躁,机会转瞬即失,若三剑之下治不住李延寿,自己和情玉性命都不可保,全力一击竟将六柄大刀荡了开去,顾不得身后回击,运剑直刺。岂知这时一人斜地里扑出,不挥刀抵抗,却是舍身扑了上来。冰尘正全力一刺,全无防守,结果被他抱个正着,剑到中途,气势已尽,和那人一齐落下地去。知道机会已失,自己和情玉必死,不由地杀心大起,一剑向那人脖颈中砍落。
但听李延寿惊呼道:“勿伤我儿,快快住手。”
原来此人乃是李延寿的长子李延霆,他见父亲危急,又见对方出手狠辣,知道自己武力未必挡得住对方,于是弃力不用,全力扑出,将冰尘死死抱住,欲用自己一命挽救父亲。冰尘长剑应声而止,已触到了脖根,惊得众人齐皆变色。李延霆被吓得双眼圆睁闪烁不已,身体阵阵发抖。
李延寿满面惊色喊道:“千万,千万,别伤害我的儿子。”就要驱马上前。
众将怕冰尘再下杀手,慌忙挡在他前面将他拦住,劝道:“大帅千万镇定。”
李延寿方才想到自己乃是一军统帅,不可失态,动了军心,勒住马头。有几个反应快的已蠢蠢欲动,准备捉住情玉换回李延霆,但他们都见识过情玉那凌厉无匹的剑光,能否拿下对方全无把握,心中犹豫不决。情玉早已明白他们的心思,一挥剑大步向冰尘走去,众人纷纷退让。
冰尘伸手点了李延霆几处大穴,让他不能反抗,拉将起来,挡在身前,对情玉道:“少主,我们下来该怎么作?”
情玉道:“迫他们交出温伯伯。”对李延寿道:“我知道你们抓了我宋军的元帅,现在你儿子在我们手上,何不做个交易?”
众部将齐声道:“大帅,不可。”一大将上前道:“大帅,他们的元帅在我们手中,便如一条毒蛇被我们扼住了脖子,蛇无头不行,只要我们不放手,攻克宋军指日可待,而他们也不敢轻动了公子。”
李延寿点点头,知他说的有理,但亲生儿子现在正被压在对方剑下,自己不换人,对方若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砍下,自己便是杀了这二人,率军攻下宋军,甚至得了宋军的天下,儿子也终是没有了,又怎能放得下。
情玉从他方才的一声惊叹便听出他深爱其子,绝不会轻易让人杀了自己的儿子,因此也不怕他突然下令对二人进行围攻,上前一步道:“我军大帅虽然不幸被擒,但你儿子也在我们手上,这样大家心中都有顾忌,便是在战场上拼杀也是放不开手脚。何不换人,然后大家再各展所能大杀一场?”
李延寿道:“我虽爱此子,但也不可能为了他而放还你们的大帅,国家大事岂是私情可比,我若因此子而放人,皇上必定恼我延误军事,到时不但救不了此子,满门抄斩也未必不可能。因此换人之事,不用再提,我绝不会答应。”权衡轻重之后,他只能这么说,但终是舍不得爱子剑下就戮,没有把事作绝,立时便下令围杀二人。
情玉和冰尘也知他所言不假,国家利益重于一切,是人皆知。但同时也看到他心中仍有顾虑,只要他有顾虑,一切便还有回旋的余地,有商量。不过这种事现在却不能急,双方都要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对策,如果再如此僵持下去,很有可能发生变故,此时自己处于对方大将的包围之中,很不利,须尽快摆脱此困境,于是开口道:“他不愿换人,我们也不能勉强,大帅现下境况如何,能否一见?”
李延寿怕他二人趁机救人,坚决不许。冰尘手中剑一颤说道:“我们若不见大帅一面,不能确定他还安全,那你儿子留在手中还有没有用便很值得怀疑了。”
李延寿喝道:“你敢伤他分毫,我必叫你死无全尸。”
冰尘冷笑道:“千军万马之中,我亦闯过来了,就你面前这几个酒囊饭袋又岂能阻我去路?”
众西夏大将尽皆动怒,但也明白此人剑法冷恶之极,若真围攻,杀他确实没有把握。
情玉见双方气氛紧张,对自己一方很不利,于是说道:“元帅请放心,在你军前我二人不会轻率妄动。我们只想一见大帅,确定他此时安然无恙,以后的事都好商量。”
李延寿思之再三终感无计,一挥手道:“带人。”
大军自他身后分出一通道,一人在前带路,四人手持兵刃将捆绑得一动不能动的温在野围在当心,缓缓走上前来。
一见那带路之人,情玉和冰尘顿时双眼冒火,大声喝道:“原来是你,叛徒。”
此人正是来时遇到的报信之人沐奇。沐奇冷笑道:“什么叛徒?我原本就是西夏人,乃是大帅手下的参将,真名李奇,混入你军中的目的就是要生擒温在野,你们认我不出,只能怪自己眼拙。”他原本是和“古漠苍龙”别天一起入宋的,别天的目的在于夺取神剑,而他的目的则是打探敌情,在得知有大批物资由穆明珠押送运往宋营时,便一路勾结山贼路匪抢劫,穆明珠凭其机智,一一闯过。在四小狼打劫时眼看成功,却被情玉的出现打乱了局势,于是他将计就计,将伏在前面的林中秀出卖,告知情玉,由此而混入宋营伺机而动。就在两军交锋之时,悄悄挨上前去,忽然出手,温在野和部将全力出战,根本没有提防自己一方之人,结果被他轻易得手。宋军主帅一失,顿时乱了,最后惨败而退。
情玉怒极而笑,说道:“好好好!算我眼拙,错识了你,来日方长,我们有的较量。”
李奇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玩奸使诈在所难免,我这样做也无可非议。”这般说也是没错,若换成了情玉,为了国家利益自也无所不用其极,倒也无可反驳。
情玉冷笑说道:“领教高计了,来日必定加倍奉还。”转头对温在野道:“温伯伯您还好吧?”
温在野道:“我今落在他们手中必难幸免,你们不必再顾及我的安危,回去后重整我军,立出新帅,力挽狂澜,定要败敌军,保我大宋。”
李延寿冷笑道:“当此之时你性命都难保了,还想着保宋阻夏岂非痴心?”
温在野凛然说道:“大丈夫保宋卫国,死则死矣,不足为惜,又有何可笑。我大宋才智者倍出,你西夏大军只是一时势胜,杀我之头可以,但要打败我大宋,取我疆土却决计不能。”
李延寿喝道:“走着瞧!”
情玉道:“是要走着瞧。”知道换人之事已是不可能,需得尽快回营,重整旗鼓,对温在野道:“温伯伯您放心,他的儿子在我们手中,绝不敢为难您。我们也一定会设法尽快救您回营。”对李延寿道:“我军大帅在你处作客,还望好生照顾,贵公子在我军营中我们也定然以礼相待。但若你们要做出什么失礼之事,损了我帅一根头发,那我们也不会客气。数倍奉还于贵公子之身。”
李延寿喝道:“你敢?”
情玉道:“大可试试看。”对冰尘道:“我们走。”押了李延霆径向外走。
众将拖住不放,李延寿痛苦之极却又无可奈何,一挥手,说道:“让他们走。”众将一起退开。
冰尘将李延霆放上马背,轻轻一跳,坐在他身后,随情一起离去。众将眼睁睁地看他二人携李延霆而去,投鼠忌器,心中愤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