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想,感觉只有两个字——空虚,漫无边际的空虚,仿佛一切一切都离他远去。江湖上的刀光血雨淡的不见了踪影,什么北大的学位、梅兰德的名声都失去了任何意义,就连那地师传人的身份也不愿意去想起。
这么长时间了,他已经习惯了屠苏在身边时那种感觉,让他毫无杂念的放松,比世上任何名山大川更能安抚情怀,却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几乎已经意识不到,如入幽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可现在的他,突然觉得世界仿佛变得陌生。
屠苏的遭遇就发生在他眼前,不是险恶江湖中的阴谋诡计,就是一次意外。他是当代出类拔萃的高手,武功秘法皆为当世翘楚,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杀戮,江湖上人人钦佩或胆寒。可是今天却眼睁睁的看着屠苏受难,世事无常真无常啊,假如屠苏就这样没了,他所修炼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游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因此脑海空荡荡一片茫然,只有一丝神念无意无形延展,尽处是屠苏所在的手术室。
屠索诚也从手术室门口走到这边来抽烟,坐下时一言不发,顺手递给了游方一支,还给他点上了。
一根烟没抽完,谢小仙来了,穿的是警服,还带着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那小伙就是交通肇事人,中年男子是小伙的父亲,他们是来商量赔偿的,不仅是医疗费用还有肇事的责任。
屠索诚现在不愿意谈这些,可人家还是要谈,小伙子显然是吓着了,但说话却有些不好听,至少声音有点大。游方突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就是你?别让我在这里看见你,假如屠苏有什么事,我会失手杀了你!”
小伙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中年男子冲谢小仙道:“谢政委,你听见了吗?我们是诚心诚意来赔偿道歉的!”
谢小仙面无表情的答道:“听见了又怎么样?还想让人感谢你吗?有人对你的赔偿数额不感兴趣,这位先生是受害者的朋友不是家属。”
那小伙一听游方不是家属,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关你什么事?在这里威胁我,我爸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游方打断了:“非法改装、违章左转、超速驾驶,你和警察去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假如觉得自己可以摆平的话,你就试试,我管你爸是谁,大不了连他一起宰了!”
小伙的父亲就站在一旁呢,游方说话时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就像电脑设定的自动答录机,一个字一个字的连停顿舒缓都没有。那小伙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父亲拉住了,因为看见了游方的眼睛。眼神能不能杀人?不清楚,但对视的瞬间他就觉得脑海中一阵刺痛。
游方手里还夹着一截烟蒂,没有人注意到青烟在指间升起于空中虚凝成形,化为一柄雾气朦胧的短剑,瞬间又飘散而开。
谢小仙摆手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家属你们也见到了,现在跟我回去,这不是普通姓质的交通意外。”
肇事者又被谢小仙板着脸领走了,屠索诚的神情和游方差不多,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在手术室外等待,池木铎陪着他俩坐着看了看表。这时屠索诚就像想起了什么,回过一丝神来,嗓音沙哑低沉冲着游方说话:“小苏不会有事的,论文答辩不要耽误,你去吧,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游方摇了摇头:“谁说没有用呢?她能感觉到,不脱离危险,我是不会走的。”
屠索诚记挂着女儿的安危,又有点恍惚,没有再和游方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走上楼梯又到了走廊上。介入手术室在走廊的尽头,其实站在那里和坐在这里是一样的,可是他坐不住。
前后的时间也不长,屠苏在手术室里只待了两个多小时,莫溪又来了,这回还带着一位妙龄女子和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是他的导师、著名医学教授屈正波,女子是屈教授的孙女、莫溪读本科时的辅导员屈怡敏。
屈正波和这家医院很熟,换了衣服进了手术室,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出来了,跟在他后面的还有这里的科室主任,屠索诚赶紧迎上去道:“连主任,小苏……?”
连主任神情有些疲倦,搓着手道:“没事了,已经脱离危险了,再观察一段时间转监护病房,这种伤势只要控制住就没有大问题,休养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说出这种话已经是相当轻松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莫溪也问道:“屈教授,病人真的没事了?”
屈教授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没事了,我保证她没事,你的朋友可以放心了。”
“真的没事了吗?”游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屠索诚身后,可怜巴巴的开口发问。
屈教授一直在微笑,这笑容很有一种安慰的力量:“当然没事了,静养一天,后天就可以恢复进食了,这是紧急状况,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只是身体会感觉虚弱一些,好在她年轻体质也不错,休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池木铎看了看表道:“游方,现在赶去北大还来得及!你要是拿不到学位,很多人会失望的。”
屠索诚的神情也变“活”了,突然回过神来,推了游方一把道:“小游,你还不快走!我会告诉小苏的。”
游方咳嗽了几声,下意识的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手背上沾了几丝血沫,他咳血了!屠索诚和池木铎都被吓了一跳,屈教授却在一旁摆手道:“没事,他没事!……小伙子,你是练内家拳的吧,还好伤的不重,这一口气也缓过来了,只是今天晚上一定要休息。”
游方昨天下午接住屠苏的时候就受伤了,运转内劲和神念都超出极限,爆发出他平时根本所不具备的速度和力量,一瞬间就吐血了。他在海南时就受过同样的伤势,这一次发作并不严重,但从昨天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调养,更别提治伤了。
当听说屠苏没事之后,游方心情一放松又咳出了血沫,把别人都吓了一跳,但屈教授说他没什么事,而莫溪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其实屠苏有没有事游方心里清楚,虽然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这种感觉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他坐在楼梯的拐角处,隔着长长的走廊和手术室的外间,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可是神念却延伸的很远很精微,似乎能听见屠苏的脉搏、感应到她的血压是否稳定、呼吸是否正常。
但他最终要等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才能够彻底放心,显得是那么的不自信,需要别人来安慰确认。
屠苏转危为安,游方也就没事了,否则的话他的伤势究竟会怎样谁也说不好。他跟着池木铎快步走下楼的时候,走廊另一端有一个老头探头探脑的望向这边,竟然是刘黎。老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到燕京来了,却没有与徒弟见面,此刻也守在这家医院里,看上去也是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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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