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寒玉。真难为你送了这么多,可还有什么能比你更让我寒心的?我千不好万不好,你都不该怀疑我的感情,怀疑这个孩子。从你怀疑我起,我们之间就结束了。我再也不要像个乞丐一样,卑微地接受你的施舍。
“屈巫,今生今世,我们犹如此扇。”姬心瑶冷冷地说着,将寒玉扇摔到了地上。一声脆响,极薄的扇面裂成两半。
姬心瑶慢慢地回到了床边,撩开鲛绡帐,躺了进去。她没有睡去,她依然睁大眼睛看着帐外,她似乎觉得他依然在房中的某个地方。
姬心瑶的感觉是对的,此时此刻,屈巫真的还在房中,只不过他藏在房梁上。
那日,屈巫从晋王宫回府,晚饭后,伊芜就拉着屈狐庸到主屋来找他,要求从郑国走,说她很多年没见到母亲,有点想家了。屈狐庸也在一旁帮腔。
见他们刻意没喊夏征书一起来,屈巫明白是筑风在后面的授意,其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从新绛去吴国有两条路,一是取道齐国,直接到达吴国。二是取道郑国,要经过已是楚国一个县邑的陈国,还有宋国,才能达到吴国。路程差不多,但从齐国走,要少几道通关文牒,明显少点麻烦。
屈巫没有多话,同意了伊芜的要求。果然,伊芜和屈狐庸一离开,筑风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借口帮他收拾衣物,将寒玉扇一同放进了箱笼里。
筑风套了辆大马车,在新郑留宿了一晚,伊芜确实回府看了她的父母,见她母亲已被父亲抬了嫔妃,在王府中生活不再受欺负,虽然有些不舍,但第二天一早还是放心离去。
夏征书被筑风事先打了招呼,绝口不提回株林,因而在往株林的路上,三个徒儿都变得沉默起来,他们的眼光不时地看向屈巫,偏偏屈巫一直闭目养神。
筑风对从新郑到株林的路是熟悉的,他留心放慢了速度,终于在黄昏时分,到了一家客栈歇了下来。这客栈距株林庄园不过几十里路。
屈巫依然没有多说话,他明白他们的小心思,只是他自己心里依然过不了那道坎。
晚饭后,筑风拿着寒玉扇进了屈巫的房间,一言不发地放到他床上,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屈巫轻叹一声,思索再三,他在二更时分动身,不一会儿就到了株林庄园。看看已是夜深人静,他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想把寒玉扇放到姬心瑶的房间就走。
站在姬心瑶寝房的外面,透过茜窗竟然能看清屋内一切。屈巫不由得有一丝愤恨,天热是不假,可你一人在房间,也不能窗帘都不拉吧。万一有歹人呢?
他轻轻推开窗棂,进了屋里,放下寒玉扇,准备离去。见床上的帐子黑漆漆的,一点声息都没有,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撩开了帐门。
这帐子竟是如此奇妙,里面柔光一点都透不出去,却能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而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难怪她敢放心大胆地不拉窗帘。夏御叔何止是富可敌国,留给她的奇珍异宝也应该很多吧。屈巫的心里又冒出了酸水。
他朝熟睡中的姬心瑶看去,只见她眉头微蹙,好似在纠结什么,又好似在思考什么,细汗密密地沁出了额头和鼻尖。他几欲伸手想为她擦去汗珠,终于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想法。
睡个觉都不安分。屈巫在心底恨了一声,放下了帐门。
屈巫正要离去,却听到姬心瑶嘤咛一声,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他急忙一个飞身上了屋梁。不一会儿,姬心瑶下了床,然后拿衣服换衣服。
见她身子已经有些笨重,屈巫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在最需要人照顾时,弄得形影相吊。那一霎,他恨不能跳下房梁,将她抱在怀里,好生抚慰一番。可是,他做不到,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心里的那道坎他过不去。
见她四下打量,屈巫知道她察觉了自己的存在。感觉有些尴尬,虽然原本是夫妻,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可他这行为有点非君子。
“屈巫,今生今世,我们犹如此扇。”随着她的话音,寒玉扇碎成了两半,屈巫的心更是碎成了两半。
知道这把扇子是我送来的,却将它摔碎。一把寒玉扇,在你眼里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物,可那是我大老远跑来送你的,这份情意,你竟弃之如敝履。
是的,今生今世,我们犹如此扇。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能做下这样的事来羞辱我,我还心心念念放不下你。真是贻笑大方。
屈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屋中,他知道此时的姬心瑶在帐里看着他,他也一动不动地盯着鲛绡帐。
他就那样站着,看着那黑漆漆的鲛绡帐。恍然间,帐门开了,姬心瑶笑吟吟地下了床向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然而,却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沉静的鲛绡帐没有一点声息。
终于,屈巫轻叹一声,颓然地转过了身,步履迟缓地走到窗前跳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