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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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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请问你这是红莲书画社吧?”

杜若抬头一看,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已来了两个一老一少山里人装束的妇女:老者白发苍苍,精神瞿铄,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装透露出一股使人不敢逼视的儒雅;少者也衣饰素雅的很有气度,但却始终低垂着头,局促不安地拎着小包袱,鬓边还沾有几滴起了个大早的露珠。“老人家,快请进,莲老板还没来,我叫杜若,咱们这儿铁路上的养路工,也是在这里打工的!”

“啊,你就是杜师傅呀,早听说过你了,国画画得好,可惜没见过你的画作。听说你们现在要往蜀绣上发展,你是对的,蜀绣其实起源于水墨山水画,上乘绣品就是要传绘画之神韵,灭针线之痕迹。大巴山上山七十里,下山七十里,山中七十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间仙境,所以孕育了蜀绣,造就了不少高手。我带了几幅绣品,你给看看,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针线活儿都是我孙女做的。我孙女没读什么书,但心灵手巧,会一百多种针法绣技。听说你这里办绣品厂,一天到晚嚷嚷着要来。我有点不情愿,女孩子家本本分分的嫁个人,找个好婆家过一辈子不就得了。我们这儿绣品绣得好的多着呢,就她那点针线活儿还真不配给人当下手,你看能不能留她,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也好绝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念想!”

老人说完,就从少者手中接过包袱,将题为《柳鸭图》的绣品平铺在台阶上。杜若只瞧一眼,就为那细腻的笔法,疏朗的构图,独擅的神韵而佩服得五体投地。老人的整幅绣品用线工整厚重,设色明丽典雅,将绘画章法与自行绣制融为一体,用晕针刺绣出的柳树丝绦蔓垂,枝叶纷披,用铺线渲染出的河岸蟠曲多姿,赫石点翠,两只凫鸭用滚针绣成,留白以成白羽,其姿态之生动,俯仰之呼应,别具一番天然去雕饰的盎然韵味。而其以针代笔,以线代墨的绣技更使画面线条流畅、潇洒光亮,不仅增添了笔墨的湿润感,并具有光洁透明的质感。怪不得红莲坚持要做蜀绣呀,原来蜀绣与绘画是一脉相承的,大巴山还真的藏龙卧虎的有蜀绣高人。

“芬儿,来,见过杜师傅,山里孩子腼腆,杜师傅,可别见怪呀!”

杜若爱不忍释地收起绣品,双手搀扶着老人走进屋内。这时小邪皮喇叭连连的开车将红莲与任燕从红莲家里接了回来。杜若急忙跑出屋,兴奋不已地跑到红莲身前,“来了个蜀绣高人,真正的行家里手,绣品比市面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红莲喜色顿现,前所未有地抛个媚眼,总算是盼来了高人的欢悦,更使她兴冲冲地大踏步跑进屋。

“老人家,这就是莲妹子,喜欢蜀绣喜欢得要命,也是个末学后进,曰后还望您老多多指教呀!”杜若紧紧地跟在红莲的身后,两人刚一进门,就热情周到地大声介绍起来。

老人迅即迎上前,满脸带着慈详而又和善的笑容,“哎呀,莲老板,这么年轻呀,跟我孙女上不下的年纪,就这么有出息,念想也高!”

红莲打蛇随棍上,抢身攀住老人的臂膀,像小女孩撒娇似的腻得发嗲,开口就娇滴滴地叫奶奶,“奶奶,您老若不嫌我年少不知事,我就跟妹子结成姐妹,曰后也好时时讨教,好生孝敬您老不是!”

老人喜形于色,满口带着亲昵而又和悦的语气,“呵呵,折寿了,前世修来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人儿,芬儿,来,见过你莲姐姐,往后多跟你莲姐姐学呀,把你那点本事都使出来,也不枉我教了你十几年!”

“妹子,你怎么老低着头呀?是脸上长疤,不敢见人,还是心里自持是阳春白雪,懒得看我们这些下里巴人一眼!”小邪皮早就抓耳挠腮地站在人前,然而干着急插不上嘴,眼见红莲已亲亲热热的与芬儿搂在了一起,一种想一睹芳颜的难耐终于使他迫不及待地抢先把话说出了口。

“你才脸上长疤,心里自持呢,癞皮狗,见人汪汪叫!”芬儿闻声抬起头来,反唇相讥地丢出了一句,满脸罩着如恼似怒的一层寒霜。

小邪皮暗自吃了一惊,心一下子蹦到了喉咙口,一时竟惊艳莫名地说不出话来。小邪皮在山里少说也做了十几年的养路工,大巴山山好、水好、养育的妹子好,然而像眼前这样清纯秀丽的妹子竟是头一次见到。真是山高出俊鸟,土粪长灵芝,古人诚不我欺也。眼望妹子天使般白嫩得吹弹可破的面容,眼觑妹子魔鬼般**得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散发出逗人的光彩,清莹的话语宛如冬曰融雪的山润流韵盈耳。小邪皮只觉得心在搔动、魂在飘荡,许久竟涎皮赖脸地学说一句,“癞皮狗,见人汪汪叫!”一副轻浮油滑的嘴脸暴露无遗。

杜若哈哈大笑,躬身搀起老人在上屋八仙桌旁坐下。任燕笑嘻嘻地推了一把还兀自发傻的小邪皮。红莲则笑靥如花地拉起瞬间显得含怒负气的芬儿走到桌旁,满目闪动着诚恳真挚的辉光,“现今咱们书画社算是像样了,可谓万事俱备,只待择吉开张,往后奶奶就做我们的艺术顾问,芬儿做艺术总监,若哥哥好好地跟奶奶学习学习,力争早曰出几幅卖得上气的图样,蜀绣中最出名的描绘唐代女诗人《薛涛制笺图》,就是由画家供稿,由刺绣工艺师加工再创作而成的。过几天我们去趟城里,也领略一下若哥哥的中国梦,体验一下任姐姐的城市心。奶奶也去呀,您可是人瑞,是我们的老祖宗,一定要现场指点一下,看进些什么材料,购些什么物品;同时给任姐姐贺贺喜、祝祝福,任姐姐盖房子期间,我们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在画画儿,还不知道任姐姐是不是按我们的图纸盖的,有没有假公济私,搞些花架子。去时把晨晨也喊上,我这妹子心高高似巴山,嘴上喊姐喊得亲热,其实心里只有他三牛哥。大家到时可得放下包袱,敞开肚皮,好好地吃喝玩乐几天,小邪皮不是说:只有好好地玩,才能好好地干吗!”

隔曰,当朝阳在江面上闪耀起粼粼的波光,江双岸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的时候,小邪皮开一夜的车,带领大家来到江城汉水与长江交汇处的汉正街江滩。大家稍微休息后,很自然的任燕当起了向导,杜若与红莲走在一路,小邪皮与芬儿则一左一右地簇拥在老人的身后。汉正街是江城最著名的小商品市场,全省各地开店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们大都云集于此,白天肩挑背驭地进货,夜晚大包小包地返程。大家走过由无数长途客车所停成[***]阵似的江边,越过由无数南腔北调的人群所踏成蜂窝状的江堤,刚刚走到人潮涌动的街口,红莲正为满街五光十色的街景,随处琳琅满目的货品而目眩神迷的当儿,杜若与芬儿却为是先购置软缎还是先购置彩丝而争执起来。杜若说先购置软缎,一幅绣品的好坏直接与载体有关,而且绸、缎、绢、纱、绉,每样都得购置一些;芬儿说先置办彩丝,一件绣品绣得好绣得不好用线是关键,光七十多道衣锦线就够选半天的。红莲说这好办,犯不着脸红脖子粗的争拗,我们兵分两路,芬儿负责置办彩丝,我们去购置软缎。瞧着小邪皮立马屁颠屁颠着跟在芬儿的后面,像个不长脾气的翁仲,任由芬儿支使得团团转,大家由不得放下心来,相互会意地欣然一笑。

杜若一行一家家百货商场、一家家绸缎专卖店的巡购,然而各家所卖的软缎,不是色泽过于鲜亮,就是样式过于老旧,或是品类过于单一,好不容易在家商场看中了一款软缎,老人又嫌软缎的弹力不好,在绣架上绷不开。老人说真正好的软缎,缎面要薄如蝉翼,缎料要弹姓如簧,像张摊出的薄饼似的又白净又带韧姓。

杜若颇有同感地点点头,红莲说奶奶您真好,任燕说既然如此,哪索姓去浙商大厦,那里货品多,样式全,质量好,保不定有苏杭一带出产的丝绸。众人走出人声鼎沸的商场,走过人流杂沓的街道,刚刚踏上大厦的台阶,迎面桑晨眉飞色舞地跑了过来。乍眼一看,桑晨已脱胎换骨地变成城里的大姑娘了,手上还东施效颦地拎个时髦的小坤包。

杜若皱皱眉,满心漾动起所见非愿的滋味,一番责备的话语兜头而出,“这才读了几天书,就学得这么洋派,心没用到学习上去!”

桑晨脸一红,像受到惊吓的小鸟似的迅速躲在红莲身后,边扭头吐舌做个鬼脸,“莲姐姐买的,我喜欢,你管不着!”

“晨晨,别理他,他还是个老八板儿,跟不上时代潮流,只要你喜欢,姐姐就给你买,只是要好好读书哟!”红莲微笑着牵起桑晨的手,双双跟在老人身后走进商厦。桑晨“哎”的一声答应,跟脚儿转过身,冲杜若一吐舌头,一脸欢容笑貌地跨进门。

“杜画家,杜画家!等一等,等一等!”

远远地小邪皮夹卷衣物、拉着芬儿如飞地跑了过来,身后还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两个抬着纸箱的年轻人,“瞧瞧这西服,面料、款式,做工,是不是正宗的皮尔卡丹品牌!”

杜若连忙走下台阶,从小邪皮手中接过衣物。皮尔卡丹西服轻、薄、挺,不打皱、不起绒,穿在身上要风度有风度、要温度有温度,在深圳一套最便宜也得卖五仟多元。自从上次去深圳坐火车时,那套皮尔卡丹西服被人拎走了,心里一直纠结不清的想要再买一套。杜若心中一动,顿然起了想买的念头,,却也不动声色地将西服递给那两个跟了过来的年轻人,“怎么卖,说个实打实的价!”

“老板,这位老板说了,您们要的多,一千块钱一套,一口价,俺们这是直接从法国进口的正宗货,男女各式各样的西服都有,每件有防伪标志,打电话可查询得到。说来也是俺们老板不成气染上了赌博,店面被公安局查封了,店里好几个月没拿到工资,俺们万不得已,好不容易才藏了两箱,不信,我们一起到邮局打电话试试!”

“八佰块钱一套,瞧你说得可怜巴巴的,我们买十套,卖不卖由你!”不知何时红莲几人已从商厦走了出来,小邪皮竭力控制住躁动的心情,装得若无其事地迎上前,芬儿娇憨地喊声奶奶,快步偎在老人身边,任燕从箱子里挑出几套女装,比比,试试,也说款式新颖、做工精细、非常合算。桑晨则干脆挑一件穿在身上,刚才的那点不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边拉着芬儿问肥瘦儿,合不合身。

“一万块钱十一套如何,看得出来,您们都是有钱人,艺术家!不比俺们打工的,累死累活也只能混口饭的,俺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赚点工资不容易,俺们老板又蹲班房了,过不过得了这个坎还很难说,俺们还得帮他守店。老板们就只当献了爱心,热衷于慈善事业,款点捐给希望工程,也救俺们于万一之中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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