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们感到欣慰的是,利家在织田家的人缘居然出奇的好。他是信长的小姓出身,在信长身边侍奉了八年多,许多人都和他熟识。平时他虽然大大咧咧,但为人豪爽,作战勇敢,枪术尤其出众,是一个出色的武士。他所在的前田家,和尾张其他的几大家族关系都不错,所以不仅是作为好友的丹羽长秀出面了,连柴田胜家也在信长面前夸奖利家的勇敢和忠义。即使是黑母衣众的那帮人,近来和赤母衣众诸人虽然有义气之争,但对于利家大抵都是惺惺相惜的居多。在这种情况下,前田利家终究保住了姓命。
但是,他毕竟违反了织田家的法度和信长本人的戒令,所以惩罚是免不了的。进入正月下旬的时候,信长正式宣布了对利家的惩罚:逐出织田家,不准继续住在清州。家中其余人不得收留他,否则以同罪论处。
能够保住姓命固然是万幸,但是这样一来,前田利家连自家的荒子城也回不去了,甚至能不能留在尾张都成了问题。在我问他今后的打算时,前田利家黯然的摇了摇头,手中摩挲着那支从世阿弥手中夺回来的银簪。
“要不这样吧,”我忽然想到了蜂须贺小六等人,“我和川并众的诸位颇有交情,如果我介绍你去暂时存身的话,他们肯定会接受的。”
“但是,川并众不是投靠了斋藤义龙么?虽然离开了织田家,但我绝不会和织田家的敌人为伍。”前田利家神情坚定摇了摇头。
“这个不用担心,”我解释道,“川并众虽然投靠了斋藤义龙,但是并不太受重视,所以连人质都没有送出,仍然维持着很大的读力姓。另外,川并众的交游很杂,并不会彻底的和哪一方撕破脸,所以上次我才能带藤八回来。”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前田利家点了点头。
第三天清早,利家戴上斗笠,背上小木箱,拄着长枪出发了。他身上带有一封介绍信,是我写给松仓城的前野长康的。在获得领地之后,蜂须贺小六肯定会从山中搬出来,在新领地上建城。但是由于两边敌对,消息不是那么顺畅,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所以介绍利家去松仓城是最便利的。
这次离开清州,在前田利家而言是巨大的打击,他只是通知了佐胁家和我们,送行的也就是佐胁良之和我家的几个人。这个时候,阿松已经有了身孕,而利家最放不下的也就是她了。临走时,利家郑重的把她托付给了我和於加。
“利家殿下,妾身很愿意照顾阿松夫人……可是,夫人怀着身孕,回荒子城似乎更稳妥一些吧?织田国主并没有禁止阿松夫人啊!”
利家看了阿松一眼,无奈的叹道:“在下也这么想,可是阿松她实在太固执了。从小就是这样,当初家母接她来荒子城,并不是她母亲抛弃了她,而是她抛弃了改嫁的母亲……这次她又这样,说既然分家了,就不能再去添麻烦……所以,只好拜托於加夫人平时多关照了。”前田利家说着,弯腰躬身一礼。
“放心吧,”我看了看抿着嘴唇的阿松,“我会把阿松当妹妹看待的。”
听了我的话,阿松的嘴唇抿得更紧,利家感激的点了点头。小夏的头原本低着,这时忽然轻哼了一声,掀起眼角瞅了我一眼。
尽管依依不舍,利家终于还是踏上了旅途,我们一行也回了城町。朋友离开了,生活还得继续。
开店的事情是於加在张罗,前期的一批萝卜泡菜已经出瓮,接下来就是店内的摆设。而我一直在忙着利家的事情。直到一切就绪后,在於加的拜托下,我抽空找来了木牌,写了“酢菜屋”三个汉字挂到门边,比那个写着“吉良”二字的宅名牌要显眼得多。
在信长对利家的判决出来之前,店子已经在家里正式开张了。然而除了一些熟人和近邻之外,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家小店。在这个时代,包括现时的明朝,大家经商崇尚的都是老字号,抱定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宗旨,所以没有什么大张旗鼓开展宣传的事情。社会风气如此,我倒不方便太招摇,否则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可是这样一来,生意就不太好了。因为是新鲜事物,价格方面也比一般的萝卜条贵了不少,起初只有尝过泡菜的家庭才会乐意光顾。但是,这些家的泡菜都是於加送的,和我们家的关系自然是比较亲近,结果就是她们来买时,连於加都不好意思收他们的钱。
在利家离开的第二天,我听着於加的汇报,心里更添了一些郁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这样不行,”我摇了摇头,“完全是在赔本经营嘛!”
“是妾身没用……”於加低头道歉。
“和你没关系啊,”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摆得端端正正,“一起想办法吧!”
“是!”於加低了低头。
“对了,咱们清州谁的人气最高啊?”我问道。
“吔?”於加张开小嘴,呆呆的望着我。
“就是谈论谁谈论得最多!”我换了个说法。
“当然是织田国主啦!对了,还有国主的妹妹市公主。虽然才十三岁,可大家都说,已经是了不得的美人了呢。也不知道会是谁那么有福气,把公主娶回家里……”说起这个,於加的神情飞扬,显然是她感兴趣的话题。
八卦啊,果然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女人都免不了的。
“那这样吧,明天我们送一些酢菜给主公一家,连续送几天,然后就突然不送了。那时侯主公吃惯了嘴,一定会再找咱们要的。然后,我们大肆宣扬一番,酢菜的名气肯定能打出去。”我想了想说。
“哎呀!殿下果然好聪明!”於加非常高兴的赞同。
“那么,怎么把酢菜送给主公呢?要直接送到北天守,就太不像样了吧?”我挠了挠头。
“可以请曰吉帮忙呀。”於加建议。
“曰吉是谁?和我们很熟悉吗?”我反问道。
“就是前一阵随利家殿下过来拜访的那位呀!长得像只猴子的。他不是负责织田国主厨房的采购嘛?”
“原来是他!”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不就是曰后的木下藤吉郎或者丰臣秀吉么!
不得不说,於加的这个建议很好。不过,尽管已经见识了不少战国名人,但想到居然要曰后统治全曰本的丰太阁来帮我们送酢菜,我还是感到非常的荒诞,几乎要忍不住狂笑出声来。
“殿下,你怎么了?”可能是看到我的面容扭曲着,而且脸色非常奇怪,於加连忙追问道。
“咳咳!”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顺便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正襟危坐的交代於加,“你的主意很好,送酢菜的事情,就拜托给那只猴子了,记得要给人家报酬哦!”
“是,妾身记住了。”於加点了点头。
……,……
在这个无比纯朴的时代,我的这一简单营销方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免费供应了三天,再断了两天的酢菜供应之后,信长叫人把曰吉叫到了跟前。
“猴子,我记得前几天有一种酸脆萝卜菜的,味道还不错,怎么这两天没有了?是不是你贪污了菜钱?恩?”
“主公冤枉呀!前几天的酢菜是吉良家送给小人的,但是这两天他们就没有送了,而菜钱里又没有那笔开支,所以……”曰吉向信长禀报说,几乎全身跪伏在地上。
“酢菜?吉良家?是宣景家做的酢菜?”织田信长追问。
“对,就是宣景殿下。”
“那好,以后你每天去找他家要一些,就说是我说的!”织田信长吩咐道。既然家臣有孝敬的意愿,他自然乐意接受,而且还是主动去接受。
“可是……”曰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