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列。。放”
站在队列前出位置的客营副将种师中,抹开面上被流矢刮到的血痕,高举起手中缠着丝带的短戟大声吼道。
随着指向的号令声,巍然肃立的队列里,顿时震响此起彼伏的连绵铳击,构成了铺天盖地的弹雨,一波又一波交替着浇淋在,那些奔走突进的散乱游骑队列中,
正所谓“弹丸共炮子齐飞,刀矛与铳炮共天际一色,”
就像是呼啸在风声中的无形巨镰,不停的击中掀倒奔走的身影,收割走人和马匹的生命,又将他们驱赶和逼迫的在战场中不由自主的狂奔乱窜,根本不敢稍作停留片刻。
而在这种气势被夺的情况下,就算是那些奋力从马上奔射出来的箭矢反击,也变得稀疏绵软无力,而缺少该有的准头。偶然有一些落在列阵的人群里,也只能造成十位数的零头伤亡。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更多的列阵,无数个长短冷兵和火器构成的,密集列队的小方阵,又组成了不怎么规整而交替行进的大方阵。
就像是一大块一大块缓缓游动在原野上的厚重铁毡与磨盘,将那些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蚊蝇一般,而蜂聚过来而无孔不入的胡马游骑,给拍碎绞烂在近侧之间。
在洁白无垠的河洛雪原之中,一路留下的大片人马尸体和不断蔓延的血色之路,缓慢而坚决的逼近着河阳桥的方向。
梁山派来的特使,神机子朱武,因为某种特殊的缘故,也被安排在在某辆移动大车的高台上,得以仔细打量着大军的队列和变阵。
却是觉得脑子已经乱成一团麻,而有些严重不够用了,因为,这明显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阵型和战法,却是自成体系与奇巧奥妙。
这些南朝新军的铳器,看起来与传统的弓弩,在使用原理和射程差别不是太大,甚至在小团体战斗时也有所不如。
但是一亦上了规模之后,就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依仗着基本的数层线列和中空方阵,就发挥出,比传统的箭阵和弩列,更加强大的集群杀伤优势和效用来。
起码弓弩俱以将士力臂所发,而力臂尽则不能再战,相比之下铳军所费的不过是列队面敌的胆气和心魄,以及取用子药的些许气力而已。就算是瘦弱之辈加以操训亦可胜长,乃至上肢健全的伤残者,亦可原地发铳击敌。
而铳发数十之后,仍断无气尽力竭之虞,反倒是因为操使娴熟放开手脚而益加准直,正所谓后发而至,绵连不绝。
再加上刀兵、铳列之中,尚内置有炮队跟随,可以伺机轰击和压制那些及远的敌兵,以打断打乱敌军冲击的势头。近身更要承受列中掷弹兵投射的火油爆弹,然后才有长短兵器具列的战兵接战厮杀。此间之时,已经足以铳兵攒射多轮.
而在侧翼的另一些方阵之内,则掩藏着正好以暇的骑兵队,未接战时他们就牵马步行大队之中,以减少消耗和节约马力。
一亦得到相应号令,则沿着各个方阵之间让出来的短暂甬道,小跑着转向和加速,而对那些贸然突入之敌,视情况予以迎头痛击,迂回侧击或是背击,化整为零的骚扰牵制,乃至长出追击那些败亡之敌。
稍落下风或是情况不利之下,则可以在铳射的掩护下,就近退入步队方阵的内圈之中,获得休整之后再来打算。其中的种种战术素养和配合,虽然还有诸多略显粗糙和生硬之处,但是应用起来已经算是相对娴熟了
因此,一旦结阵完毕,也只能用守若磐石,攻若山崩来具体形容了。
只是如此战阵间的消耗也是极大,因此需要重兵保护的大队辎重车辆随行,才能保证基本的战斗效率,但这些辎重大车也不是普通的车辆,而是轮轴车板都是经过额外加固的产物。
虽然有所牺牲负载和容量,但是也提供了某种遮挡远程箭石的屏护,一旦就地具列联结,就是一处现成的简易车阵,即可行军立营,亦提供战地休整。
只要有相应的木工和少量物料备件,就可就地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因此,唯一可攻的弱点,就是拉车负重所用的马匹畜力,因此它们在容易收到攻击的空旷地形下,都被攻击行进的队形,给严密的逐段保护在中空的内里。
除非强行击溃外围的屏护,才有机会伤害和威胁到里面的辎重和骡马,但是这个耽搁的时间,却足够附近的友军方阵,进行援护或是包抄、截断式的战术机变了。
作为酷爱兵书军典的过往,他已经忍不住见猎心喜的在脑中如此推演着,如何对抗这些火器方阵的手段和方略,却发现大多数情形之下,还是无法可想,或是没有过多取巧的机会。
除非是抱有压倒性的优势之下,不顾牺牲和伤亡的强行正面突破,全力击溃其中一部而籍以撬动全局。
否则大多数在平原、河川的地形上,传统的上袭扰、奇兵和计谋手段,都很难动摇他们的阵脚和次序,而且代价不菲甚至是得不偿失。
现在,这些游击与战阵之外的胡马儿集群们,就正在犯着如是的错误和偏执。他们像是灯火吸聚而来的飞蛾一般的,被行进的大队军阵所牵引着,而陷入缺少合力的盲动攻击中。
虽然看起来数量极多,但是骑兵本身需要足够的驰骋空间来蓄势,又被战阵本身分散在多个点面上,难以在某处行成有效的合力和足够的集中优势,以承受和抵挡远程的投射。
然后就在反复的阵线冲击和驰骋奔走的过程中,被一点点放血和消磨着,直到彻底丧失斗志和力量,而不得不颓然退出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