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不多时,鸳鸯捧着两个盒子过来了,其中一个盒子真的是鎏金錾银的,端的是一个漂亮!
别说贾环看过什么电视剧啊还是见过什么鉴宝节目的,却实在是都跟这个盒子比不得,这个盒子木头它就跟人家的不大一样,镂空雕篆着莲花,上面做的花纹则是金箔贴的,里面又隔了一层硬玉,玉上也是包了金的,这一盒子若是拿到二十一世纪去,贾环觉得,它怎么的也能够他躺着吃一辈子了。不过也就这么个盒子,却是极其富贵的,但并不逾制,花纹雕刻仔细瞧着,竟然是礼佛用的,但凡富贵人家都能用得,而非是多高贵的出身才能用。
贾母拿过这金莲匣,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串红彤彤的佛珠来。
“环哥儿,这是当年老国公爷破了前朝皇宫的时候翻出来的,当年太-祖大有本事,也感念大家打天下不易,便叫人分了东西,这串佛珠老国公爷就留给了当年的老太太,老太太又留给了我,今个儿我把它给你,你且拿着给你师父罢!”说着,贾母就鼻子发酸,还哭了出来,“只求你师父念你们师徒一场,多多疼你,也多多疼疼你宝哥哥,以后你们都是有大出息的,可要做一对儿亲亲热热,永不嫌隙的好兄弟!”说着,她又叹息了起来。
贾母是做娘的,但她也极其偏心,因而她只是觉得贾赦不好,却从来都是觉得贾政是一等一的好的,只一点,贾赦圆滑世故,招人厌烦,而贾政却是老实勤勉让人喜爱——那若是贾政做了错事儿,必然就是旁边的人引的。正如这一次让贾环离家去侍奉佛祖,那就一定是李纨的错了,李纨教唆她儿子贾兰一起干了坏事儿,装病买通假和尚,这肯定就是一定的了——不管真相如何,贾母心里就这么认定了。
可是李纨是个木头人,寡妇失业的,哪儿想到这么多呢?便是她亲弟弟有什么不好,又哪里敢这么做?所以,这事儿断然是她那好婆婆做的!
李纨的婆婆是谁?是王氏。
王氏,王家的女儿,从来就是眼睛里都是黄白之物不说,还贪小爱利的,又不懂诗书不通道理,当年聘给贾政,那贾母就是万分的不乐意了,现如今还扯出这种事儿来,贾母心里对王氏就越发的不满了——好歹,管家的大头是给张氏的,否则她真的是要给王氏气死了。
贾母这做老太太的是断然瞧不上儿媳妇的,她越喜欢这个儿子就越恨这个儿媳,这也是华夏的一大特色了,要说也有那疼爱儿媳如同亲生的婆母,只是万里挑一,少之又少罢了,更有趣儿的是,做儿媳的但凡不忿一点儿就是不孝,可做婆母的要是严苛了,也只是给人说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甚至还能赚同情的,也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只不贾环是不懂这些的,男人大多不懂这些。
他就算此时是个半大孩子,到底也是个男的,因而只觉得贾母这番做派有点儿装得过了,但东西是好东西,他当然不能不拿——那是上好的黑檀古木佛珠,拿在手里细腻如油,就算他师父不被喜欢那些有些来头的名贵物件,这佛珠可也是能收的。
其实真说得上是大和尚了,证了这个道那个道的,又哪里会在意这珠子那珠子是什么做的呢,不在意,也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再好的佛珠也不过就是佛珠罢了——贾母以为自己拿了好东西给大和尚也算是稍稍安心,可真相是在太戳人心肺。
然而此时真相还是没能给人知道的。
贾母又拿了另一个盒子来给兄弟俩——主要是贾环——上眼,这里面就是银票了。
“环哥儿出门子也不知是多久,这些银票跟散碎银子就给环哥儿在身上放着压腰,不管用不用得上,拿着到底能让自己底气足些。”老太太拉着贾环,叹了一声,“环哥儿啊,你可别说老祖宗我不疼你,我是疼你跟宝玉一样呢!只是宝玉他生来体弱些,需要要好好养着,你却从小就皮实,我就瞧你与你宝哥哥玩得好,心里就欢喜啊……只以为你们兄弟一场,永远不分开才好呢!可谁知竟然出了这事儿……也是怪我,没能拦着你们老爷啊……”
说到底,只恨那王氏心眼小又算计差——宝玉是嫡出,贾环是庶出,宝玉是哥哥,贾环是弟弟,宝玉是尊,贾环是次,那王氏得多有病才要这般算计啊!贾母心下已经这般认定了,就没一处觉得王氏有好地方了,而宝玉那是处处都好,合该是歹竹出好笋,可怜宝玉给个蠢货老子娘给耽搁,多亏她把宝玉养在跟前儿了!
越想欲绝的自己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贾母心情略略好了些,又好好赞了一回两个孙子,这才让贾环回去赵姨娘那里歇息,临走前还嘱咐贾环别给赵姨娘看了她给的好物什。
贾环笑着应了,带着贾母给的“好物什”回到了赵姨娘的屋里。
他年幼,虽然已经有自己屋子了,但还不至于非叫他远着他亲娘,只是赵姨娘又搂着他哭了一通,之后给他收拾行李不提。过不到两日,也没个送行的人,贾环就给送到了镇国寺里。
不然怎么叫做皇家寺庙呢,要送人过去伺候和尚还得多方打点。贾环进了角门,转手就换了一身衣裳,收拾得像是跑江湖的一般,从正门大大方方的出去了——贾府的人断然是想不到的,也是决计不会这么去想。
从此,贾环这算是脱离了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