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王慎心中一个激灵: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不就是明尊教中的经文吗,难道来的是摩尼教的人?
他忙定睛看过去,却见一行人鱼贯从外面走进棚里来。
总共六人,有老有小,一个个生得孔武有力,走起路来忽忽风生。他们腰上鼓鼓囊囊的,显然藏有兵器,手上全是厚茧,一看就是长期握兵器所致。
惟独说话这人好象得了很重的病,一脸苍白,面庞已经被疾病折磨得颧骨高高坟起。他一进棚子,就径直朝王慎走来。
这里距离鼎州不过十里,摩尼教徒来来去去如入无人之境,李成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王慎见他找上了自己,装出愕然的样子:“这为小哥是在同俺说话吗?”说话间,他装出无意的样子朝四下扫了一眼。
棚子很小,也就两张小方桌。六人进来之后,有四人就占了一张。病夫却另外一个好象是护卫的人立在他的面前。
病夫且不说了,其他五人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好手。等下若是打起来,一对一王慎自然不惧,可如果对方一涌而上,自己只怕讨不了好。
病夫微笑着点了点头:“这里实在太窄,能不能在你这里挤挤?”
看到形势险恶,卫兵们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王慎心头担忧,却一脸的恬淡,点点头:“出门在外,彼此行个方便,小哥请坐。”
那病夫道了一声谢,和同伴坐了下去,然后轻轻地咳嗽起来,道:“听大哥的口音不是咱们湖南人,却不知道是何方人氏,又缘何来到鼎州?”
“小哥这是在查我的户籍吗?”王慎笑了笑:“看你们的模样是本地乡勇,也对,盘查可疑之人,保得一方桑梓平安也是你们的责任。实话同小哥讲,我乃是北方流民,自靖康年就一路南逃,一个不留神就跑鼎州来了。”
病夫身边那个护卫眼睛一瞪:“一个不留神,你倒是来得巧了,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到俺们这里来,不知道这里已经打了许久的仗吗,我看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王慎讽刺一笑:“如今这天底下又有哪里不在打仗,浮萍漂泊本无根,飘到哪里就到哪里,我芥子般的人物,又能怎么样?”
病夫:“大力,不可无礼。听这为大哥的话谈吐也是风雅,想必不是普通人,还请教尊姓大名。”
王慎:“就是个普通人,我叫甘霖,燕京人氏。”
那个叫大力的人冷笑:“原来是条辽狗。”
“辽地汉人,不是契丹。”王慎解释说。
病夫又咳了几声,直咳得泪花都泛了出来:“既然是汉家男儿,相必你定然是不甘做异族的奴隶,这才逃到南方来的?”见王慎点头,他又感慨:“想当初,靖康国耻,女真围开封,我也随大哥一道组织乡勇欲去河南为国效力。可惜,走到半路就被地方官员给拦了回来,不但不加以鼓励,反要问我等聚众生事的罪,哎,国家的事情都坏在地方官的手上。”
听他说,其他人同时点头:“是的,狗官可恶!”
病夫抬头看了王慎一眼:“甘大哥,我看你的言谈举止,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天下大乱,若真有本事,哪里不是安身立命之处。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又何必悲叹?”
这个时候,小二将门帘挑起,挂在门钩上,金色的阳光投射进来,王慎才看清楚这个病夫的模样,
此人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普通,和一众壮汉比起来显得瘦弱。加上病得厉害,只剩一把骨头,看起来似是一阵风都能吹倒。
他咳得厉害,眼睛里全是血丝,显得异常憔悴。
王慎大大方方地说:“没错,俺能够从北方逃到这里,身上是有一把子力气,也懂得些枪棒,不然早就死在江湖上了。不过,俺就是个普通人,只想找个安生地地方苟且一世。所谓离乱人不如太平犬。只希望能够继续往南方去,寻一个桃花源。这些年,生生死死看够了,也累了。什么壮志凌云,什么大丈夫之志,与我何干?方才俺只是觉得前路茫茫,故而感慨。”
他这人喜欢吃,对于衣这却不讲究。日常一件洗得发白的麻衫了事,看起来倒像个沦落天涯的游子。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病夫有着他这个年纪不相称的沉稳:“人都是想要安生舒服的,可是,往南又怎么样,不一样是匪患遍地乱世。就算没有流寇山贼,不也有官府的横征暴敛,人生在世上就是苦,就是一种折磨。”
王慎:“众生皆苦,但还是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