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您应是也听说了罢,父皇打算再次亲征高句丽,今日问策于陈曦那厮,却不料那厮竟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说啥粮秣不足,硬是跟父皇顶牛,哈,当真好胆,这回怕是死无地也,当得浮一大白才是!”
李泰在朝中的势力虽已是大不如前了,可消息却依旧灵通得很,上午方才发生的事儿,他下午便已知晓了详情,心情当真好得不行,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时分,连晚膳都顾不得用,紧着便跑去了长孙无忌的府上,卜一在内院书房里落了座,这厮便已是幸灾乐祸地鼓掌大笑了起来。
“嗯。”
长孙无忌的消息之灵通比之李泰其实要更胜上一筹,早在中午时便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甚至连李勣所献的战略构想,长孙无忌都已是心中有数了的,自是无须李泰来告知,实际上,今日一下午的时间,长孙无忌都在反复推演朝局之可能变化,心下里已是有所定算,只是见李泰失态若此,实是懒得跟其一般见识,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啊,对了,舅父,依甥儿所见,就陈曦那厮的性子,纵使被父皇叱退,怕也不会更易初衷,如此一来,朝议之际,这厮定会再跳出来与父皇唱反调,我等若是再顺水推舟上一番,应是能狠削其之体面,若能就此将此獠赶出朝堂,实大利焉!”
李泰正自兴奋无比间,根本没注意到长孙无忌的态度有些漠然,自顾自地便又扯了一大通。
“嗯,然后呢?”
见得李泰在那儿自作聪明地瞎扯淡,长孙无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便语调淡然地吭哧了一声。
“然后?呃,呵呵,舅父,甥儿失态了,还请舅父指点迷津则个。”
被长孙无忌这么一问,李泰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高兴过头了,憋闷了一下之后,这才尴尬地笑了两声,乖巧地将决定权交给了长孙无忌。
“殿下先前所言其实不无道理,陈曦那厮就是个认死理的主儿,纵使明知会犯了圣忌,他恐也不会退缩,然,殿下若是以为其会傻愣愣地去跟陛下较劲,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此獠能在短短十数年间,由区区九品芝麻官蹿升到宰辅之尊,又岂是等闲人可比的,殿下若不能看清此点,与之争斗怕是难有胜算可言。”
尽管李泰已是告了罪,可长孙无忌却并未给其留多少情面,板着脸,毫不客气地便教训了其一番,虽谈不上是呵斥,可语气明显是颇重了的,当即便令李泰的胖脸憋得个通红如血一般。
“舅父教训得是,甥儿知错了。”
若是往昔,谁若是敢在自己面前这般说话,李泰早就暴跳如雷了的,哪怕是长孙无忌这个舅父,李泰也不会有甚容情可言,可惜眼下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威风八面的魏王了,要想跟李恪争到底,断然离不开长孙无忌的鼎力扶持,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其实怒火万丈,可还是只能乖乖地认错了事。
“殿下莫怪老朽说话难听,实是眼下形势不容乐观,半点都踏错不得,低估了敌手,便是葬送了自身,这等错,断然犯不得啊,还望殿下能体谅老朽的一片苦心。”
见得李泰已是认了错,长孙无忌的脸色立马便是一缓,一派语重心长状地告诫了李泰几句,浑然就是打一棍子给颗枣的手法,还别说,法子虽是老土了些,却实用得很,这不,李泰原本涨红着的脸色很快便和缓了下来。
“舅父说得是,此金玉良言也,甥儿自当牢记在心,不敢或忘焉。”
李泰心气平和下来之后,这才想起陈子明这么些年来几乎是算无遗策,朝局之所以会演化到眼下这等地步,完全都是陈子明一手推动出来的,无论他李泰还是李承乾、李治,都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等样人,又岂是他李泰可以小觑了去的,一念及此,李泰额头上当即便见了汗,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之心,认错起来么,明显比原先要诚恳了不知多少倍。
“如此便好,此番陛下亲征之意甚坚,军中诸多重将也大多要战,如此情形下,陈曦还敢强顶,自然有其把握在,然,于我等来说,却也算是个不错之机会,此一条,殿下确是不曾说错,只是具体该如何部署,却还须得谨慎方好。”
正如李泰如今离不开长孙无忌一般,长孙无忌其实也一样不得不选择李泰来扶持,正因为此,教训李泰一下可以,却也不敢太过分了去,这一见李泰诚恳认了错,长孙无忌也就没再多废话,紧着便转入了正题。
“舅父之意是……”
一听长孙无忌提到了正事,李泰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然则先前胡乱言事的教训还在,自是不敢再随意胡诌了,也就只是紧着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殿下既是来寻老朽,想来对陈曦那厮所奏之策略已是知晓了的,从社稷万全来说,此策方才是稳妥之道也,奈何这等稳,却不是我等所需,朝堂不乱,殿下便一分机会也无,故,殿下先前所言之推波助澜确是必须之事,然,却非重点所在,关键之处在于战事大起了之后!”
见得李泰如此识趣,长孙无忌当即便嘉许地点了点头,语调森然地暗示了一番。
“嘶……,舅父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