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向来不以辩才闻名,在朝中多年,地位一直相当之显赫,可真要说到在朝廷上公然发表甚高论么,却是罕有得紧,而今这么长篇大论下来,却说得个神采飞扬无比,自不免便令朝臣们很有些愕然不已的,当然了,事关重大,群臣们虽是讶异得很,可在这当口上,却是无人敢分心乱想的,大体上都是全神贯注地一边听着,一边暗自琢磨着李勣所言之战略构思,以致于李勣的阐述都已停了片刻了,诸般人等依旧保持着沉默,偌大的殿堂里一时间竟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懋功所献之策大善,依此行了去,何愁高句丽不破哉。”
太宗特意等了片刻,见始终无人站出来唱反调,心中自是舒爽已极,笑容满面地便嘉许了李勣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等皆以为此良策也,破区区高句丽,当易如反掌!”
“陛下圣明,臣等愿依策行事,不灭高句丽,誓不罢休!”
“陛下,请您下诏罢,我等愿拼死一战!”
……
太宗这么一表态,原本就热血沸腾的尉迟恭等大将们立马便全都轰然了起来,个顶个都是大嗓门,直吵得殿中诸般人等尽皆耳膜生疼不已。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眼瞅着诸将们闹腾个欢快不已,陈子明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这便抢在太宗下决断之前,疾步从旁行了出来,高声地请示了一句道。
“嗯,子明有甚话便说好了,朕听着呢。”
见得陈子明终于冒出了头来,太宗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淡淡的笑意,很显然,在太宗看来,形势其实已然大定,并不以为到了此时,陈子明还能掀起甚大浪来。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李尚书所献之策构思巧妙,确有可观处,若是放之去岁,此策定可见奇功焉,奈何时移世易,今时已不同往日,再用此策,胜算难有三成之数矣,此万不可不察也。”
以陈子明的观察力之敏锐,自是能瞧得清太宗嘴角边那一丝淡得几近于无的自信之笑意,不过么,却并不放在心上,从容不迫地便将自己对战事的判断道了出来。
“嗯?此话怎讲?”
一听陈子明给出了这么个极不乐观的判定,太宗的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没旁的,概因太宗这几日一直都在跟李勣就此战略构思进行深入探讨与推演,得出的结果是有七成的把握在半年之内灭掉高句丽,若非如此,太宗也不会将此事拿到朝议上来探讨,可如今陈子明居然说此战略胜算不足三成,那岂不是在怀疑太宗本人的军略能力么,这叫太宗又如何能有甚好声气的。
“回陛下的话,前番我大军东征之际,高句丽弱而自恃强,故而敢聚大军与我决战,屡经挫败后,今已再无此胆矣,唯据诸城以自守,纵我两路大军齐出,能调动之敌军也断不会多,且,高句丽与百济已成联盟之势,我军奇兵急袭平壤时,若不能一战而克,则必有坐困城下之厄,一旦百济援兵赶至,战必危矣,再,从漠南、漠北调大批牛羊马匹为军粮之资看似可行,实则不然,概因辽东之地苦寒,不比漠南、漠北之干热,家畜短时间里或许无碍,时间一长,必大批病疫,而时瘟一起,不说家畜,恐人马皆有大难焉,有此二条在,故,微臣以为急战实有不利,还请陛下圣裁。”
饶是太宗脸色难看得很,可陈子明却并未有所慌乱,但见其朝着太宗深深一躬,不徐不速地便将急战不利的两大要素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陛下,微臣以为陈大人所言甚是,今,急战不利,不若积粮一年之后再战,借此间隙,我大唐可多造海船,练水师,并着辽东军袭敌扰敌,以疲敌军心士气,待得来日,一战定可破敌无虞!”
陈子明话音刚落,就见军事学院副院长苏定方已是大步行出了队列,朝着太宗便是一躬,朗声附和了一句道。
“陛下,臣也以为陈大人所言颇是有理,我大唐强,而高句丽弱,能与我大唐相抗者,无外乎仰仗山城多耳,但消粮足,我大军克敌制胜并非难事,实无须急于一时哉。”
没等太宗有所表示,武将队列里又一人闪了出来,赫然是江夏王李道宗。
“嗯……,懋功。”
这一见连李道宗都冒出来支持陈子明,太宗原本就不甚好相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可又不愿真当场跟陈子明等人辩论个不休,这便闷闷地吭了一声,声线低沉地再次点了李勣的名。
“臣在。”
陈子明所指出的这两条中,李勣只想到了百济出兵干涉这么一条,至于家畜时瘟的可能性么,他确是不曾考虑到,正自急谋对策之际,冷不丁听得太宗点了名,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一躬身,紧着应了一声。
“子明对爱卿所献之策颇有疑虑,卿可有甚要说的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