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不,尽管在太医们的精心用药下,陈子明的高烧两天便退了下去——不退烧才是怪事了,本来陈子明就没病,之所以体温高得吓人,那都是药物催出来的,装个一两天也就罢了,久了的话,闹不好假病可就要演化成真病了,这等赔老本的事儿,陈子明自是不会去干,反正烧退了便退了,烧后体虚却还是可以好生再装上一装的,于是乎,陈子明接连在榻上赖了五天方才勉强算是能下床,当然了,能下床归能下床,可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么,离着能上朝理政显然还差得远,陈子明自是不曾伟大到为公而忘我之地步,也就只是上了本谢恩折子,感激涕零地谢过了太宗派太医前来诊治之隆恩,可其本人却是就此猫在了家中,美其名曰:养病。
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态,浑然不以人之意志为转移,此一条乃是不易之真理,故而,陈子明的病倒虽是引得满朝文武齐齐注目,却也无人对此起甚疑心,说起来也就苦了房玄龄一人,没旁的,本来该陈子明负责的诸般公务除了南粮北调事宜交给了越王李泰之外,其余责任可就全落在了房玄龄的身上,饶是其政务熟稔,奈何年岁已高,无论精力还是体力,早已大不如前,仅仅只是短短数日的操劳下来,整个人竟明显比往昔要苍老上了几分。
“禀大人,来大人前来求见。”
七月初八,午时将至,天热得有若流火一般,尽管几扇窗户全都开着,奈何吹进来的风也是热的,房玄龄一身的紫色官袍早已被汗水濡得个透湿,偏偏总有批不完的公文依次送来,纵使已是疲得够呛,可房玄龄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端坐在几子后头,正自挥笔速书间,却见一名随员从外匆匆而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房玄龄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罢。”
听得是尚书左丞来济前来求见,房玄龄也自不甚在意,只以为其又是来送奏本的,头也不抬地便随口吩咐了一声。
“诺!”
房玄龄既是有所吩咐,前来禀事的随员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见来济满头大汗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
“下官见过房相。”
来济持礼虽恭,可眉宇间却明显透着股不安之神色。
“来大人不必多礼,有事么?”
这一见来济脸色有异,房玄龄的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皱,也自不曾多言寒暄,紧着便发问了一句道。
“江州急报在此,请房相过目。”
来济明显心有顾虑,并未多言解释,仅仅只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双手捧着,递到了房玄龄面前的文案上。
“唔……”
一见来济这等做派,房玄龄心中的诧异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可也不曾再多问,随手拿起了折子,翻开一看,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无他,概因折子上所载之事实在是太过骇人了些——七月初四夜间,设在浔阳的粮仓总库疑似遭人纵火焚毁,九座大型粮仓被毁六座,更有不少停靠在浔阳码头上准备调运粮秣北上的船只因受惊,于避让时相互碰撞,导致十数艘粮船沉没,更有数十艘受创不轻,待运之粮总计损失多达三万石,已严重影响到了南粮北调之预定计划。
“房相,您看这……”
眼瞅着房玄龄迟迟不发一言,来济可就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没旁的,只因无论是在陈子明手下,还是在越王李贞的领导下,他来济都是负责承上启下之人,如今漕运上出了如此大事,真追究起干系来,无论怎么算,他来济都断难脱开了身去。
“越王殿下何在?”
房玄龄乃是老于宦海之人,自不会不懂此事干系重大,又怎可能会轻易表态,他并未理睬来济的试探,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房相的话,越王殿下先前刚离开了户部,下官也不知殿下去了何处。”
来济之所以急着跑来找房玄龄而不是去寻越王李贞,本意只有一个,那便是希望房玄龄能亲自接手此事,如此一来,他来济也好能大树底下乘个凉,可这一见房玄龄根本不曾有所表态,又怎会不知没有态度本身就表明了房玄龄根本无意插手此事,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苦。
“嗯,兹事体大,须得尽早禀明陛下,来大人且就随本官一道进宫面圣好了。”
在诸皇子惨烈至极的夺嫡之争中,房玄龄虽始终不曾明确表过态,可早年无疑是支持李泰的,若不然,也不会让其次子房遗爱时常出入李泰府上,不过么,随着逐渐认清了李泰无能的真面目之后,房玄龄已是改了主意,虽依旧不曾明确站过队,然则心下里其实已是暗许了吴王李恪,自是不可能为李贞去做些甚掩护之勾当,这一听越王不在,根本就没打算再着人去寻,语调淡漠地便下了个决断。
“诺。”
眼瞅着指望房玄龄从中缓颊的希望已是基本落到了空处,来济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苦,可又哪敢在此际有甚异议的,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应了一声,忐忑不安地跟在了房玄龄的身后,一路往宫门处赶了去……
“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