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江陵城内城府衙附近的一座园林当中,半亩小池之畔,昔日大片芳草萋萋的大片空地,已然被一座由许多大块玻璃板和钢条支架,搭建而成足足有两丈高的双层大型温室暖房所取而代之了。
虽然外间是风雪交加而天寒地冻,然而通过明晃晃的大块玻璃板,却可以看见里面赫然是绿意盎然而花树葱荣,甚至还有架子上藤蔓、堆土格子理的小畦所生长出来,嫩绿泛黄之间瓜菜豆果等,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节的作物。
甚至还有一架昼夜不停熊熊燃烧的小型锅炉,在时刻提供着热气和滚水的同时,也通过联动的机括抽取池泊冰面下的流水;而变成喷洒在花卉树木藤架之间的水雾烟气,和装饰性雕塑中流淌、涌动的泉水;而让这座冬日里反差悬殊的温室内外,呈现出一种冰火交加的奇特景致来。
当然,这么大一座温室不是凭空诞生的。而在从夏天开始就建造到了秋天才完成基本架构,然后才赶在北方寒流下来之前完成相应的移栽和培育,得以在冬天里真正派上了用场。而其中除了搭建双层结构的工艺稍加繁复一些之外,在具体造价上并不会比传统同等规模的宫室贵多少。
毕竟,按照大唐传统营造的式样,无论是用作相应宫殿的梁柱大料,还是奠基的整条整块的座石,或又是覆顶的瓦当、瓦片、脊条、斗拱、藻顶和立架,都需要从遥远的山中产地选好料,再一路费力转运而来,经过打磨修整之后才能作为营市的用材。
这还不计算那些大漆、椒料、绘彩、泥膏等等零碎而用量巨大的项目。因此,作为相应宫台省和司农寺在财计艰巨和匮乏之下,依旧可以偷工减料来居中牟利的最常见手段,便就是在不起眼的闲弃角落里择机拆旧翻新,并以此为修缮物料和维护手段。
因此相对而言,这座温室最值钱也是成本最高的部分,也就是在于所以采用的大块玻璃板上。因为时代的物料条件和技术手段所限,没法象后世一样作出那种坚硬而轻薄、纯白透光钠钙玻璃,而只有颜色偏蓝的钾钙硅酸玻璃和偏绿的铅钡玻璃。
为了保持足够版面的结实和强度,就只能让玻璃层夹上杜仲胶涂层而变得厚重起来;另一方面则是越是大块玻璃板的成型率就相对越低;批量生产的工业难度也越大。所以,光是这些泛蓝绿的大板玻璃造价,就几乎占了整个温室暖房的一大半。
当然了,在生产过程当中,那些瑕疵、残缺、破碎的边角料的同样也可以继续利用起来,而成为在各地中心屯所和模范屯庄理搭建起来的暖房用材。反正这些地方也不需要什么好看的花头和式样,通过匠人拼接的巧手,同样也可以实现大部分保暖透光的效果。
然后,用其他颜色不那么纯净的玻璃,则可以制作成各种比古代沿袭至今的琉璃制品更胜一筹,颜色也更加丰富多彩的各种器皿和物件。则是现在湖南、荆南等地玻璃生产的盈利大头之一。因为,自然而然有人将其成为“火中炼玉”,而在供销社和外贸体系中按照不同档次和规格卖出个好价钱来。
因此,如今江陵铃城内外的军队驻地和各部门食堂当中,依然开始限量供应一些诸如豆角、菜瓜、叶菜等反季节生长当中的鲜蔬了。而要知道,就算是昔日李唐皇家的冬日供给,也不过比寻常人家多少一些密闭暖房中,培出来无需光照的豆芽、韭黄之类的芽菜而已。
但如今,不担忧一年四季都有来自岭外、安南之地的果蔬罐头供给,如今更是多出了一些时鲜的蔬果。这也被视为太平军治下化腐朽为神奇,颠倒四季伦常而拘春神句芒为己用的又一威能;乃至是上应天命的某种祥瑞之兆。
而这座栽种了好些兰芝花树的温室当中,更是神乎其神的传说有百花仙子被召传常驻此中,故而得以傲立绽放于寒冬之间。因此,现如今这座温室也因为其介于天青、浅蓝之间的整体色调,而被称为天宁宫;然后又因为通风排烟口的温差冷凝,又被称为了水烟殿。
现如今,更是周淮安日常最喜欢用来在家处理公务和诸多家事的场所。只要摆上家什和茶几便就是一个可以穿着相对轻薄的春衫秋袍,游刃有余的欣赏着外间的雪景和内室绿意森森的极致反差,进行品茗、小酌和聚会、游宴的私家之所。
而在暖房上层的一角,如今也成为了最常用的公共场所,周淮安也难得放下日常威严正经的姿态,而将身边文佐、侍从人等反馈而来的内容,流水一般的处理的团团转。
“我管他才子不才子,还是素有清名的人物?难道费了老大功夫考进来,不就是为了给百姓做点事的么?所谓旧时清名对如今督府事业有一文钱的用处么?”
“所谓口碑和名声,难道不是靠实实在在的绩效和成果做出来的,而不是靠一小戳人把持的圈子当中,相互吹捧和衬托么?九品中正制和清议人物的风气,不是早就该被丢进历史垃圾堆了?”
“这录选的一千三百多人,还是照例发派往江西、湖南、岭西、峡江地方去,接替那些被抽调出来的基层人手吧;若是怕吃苦或是想要求安闲偷懒就请他滚蛋?”
“然后再在户籍里记上一笔,以后相应的家人和三代以内的亲族,想要重新考举和叙用之前,都要专门标注出来以为慎重之选。再敢叽叽歪歪就打入另册,子女近亲永不叙用好了。。”
“什么叫做折辱斯文,士林哗然;难道那些臭鱼烂虾给我编排的罪名和谣言还差这一点么?之前还不是说我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日食童男童女数百么?”
“若整天在意这些本该被扫入垃圾堆的人生败犬和失意者那点嘴皮子的功夫,那还干不干活了?还真是其心可诛、其行不免啊!完全没必要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