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把长子的生母赶出来,又把怀了身孕的侍妾卖掉,宫斗都是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么?不是应该诬陷、下毒、告小状吗。”
“她是上了族谱的宗妇,对付那起子没名没份的侍妾还用得着手段,只要豁出去不要名声,有一个算一个,李俶只怕连个母耗子都见不到。”
“哈哈”
刘稷笑得花枝乱颤,他开始有些同情这个家伙了,简直是在与李瑁争抢绿帽王的宝座啊。
“太子府日子不好过,十八郎不知怎的又被至尊看上了,如今风头正劲,人人都在传,太子之位不稳,天子有易储之意,他们多半也是急了眼,连八娘未成人的小女都惦记上了,就是上回与你打了一场的倓老三,想要同她结亲呢。”
听她这么一说,刘稷想起来,如今的朝局,已经与历史上毫无瓜葛了,两个祸害安禄山、杨国忠相继死去,毫无存在感的寿王出山,还一跃成为朝中首相,形势变得扑朔迷离,他这个先知也失去了作用,看来是要离开了,政治这种高难度,实在不是自己能玩得转的。
“你们怎么想的,帮太子还是寿王?”
杨玉瑶白了他一眼:“之前李妍嫁到我家,五娘嫁入太子府,还有别家的几门亲事,至尊的心思明明白白,眼下再来改,改得过来么?”
“这么说你们也不看好寿王?”
“他当真继了位,会不会对小妹动手?”
杨玉瑶的话,让刘稷一下子明白过来,李隆基选择他,或许就存着这么个心思,到时候无论是谁,都会对杨氏网开一面,不至于一下子被清算,毕竟他们做威做福这么多年,多少人心里头恨着呢。
“也不竟然,成为帝王,想法会与常人不同,你们若是指望他顾念什么旧情,只怕会很失望。”
“奴才没那么天真,奴指望的是你。”
刘稷一愣,只听得女子继续说道。
“莫要忘了,如今你也是杨氏的女婿,有了五郎在外,不出几年,便又是一个安胡儿,想动杨氏,不得掂量掂量么?”
我去!
什么不好,要同那个死胖子相比,刘稷心里一阵恶寒。
“奴的,李妍的,五娘的,全都给了你,若是不够,还有呢,奴知道,五郎才是那个念旧情的人,人家不指望你,又指望谁呢?”
刘稷的心很不争气地又乱跳起来,他很想问一句,还有谁?
长安城外的灞桥驿,一直就是迎来送往的离别之地,被刘稷封为新一代绿帽王的李俶,离开封府之后,便带着随从来到了这里,比他更早的还有几位东宫的旧属,之所以要称旧,是因为他们已经离职了。
“殿下。”
来瑱等人站起身,将他迎进去,里面已经摆上了酒菜,李俶拒绝了主位,在下首坐下。
“今日是为李先生践行,他才是主宾。”
于是,推托不过的李泌只得坐了主位,他今日一身道士的装扮,显得有些飘逸出尘。
“殿下在封府可有所获?”
众人一齐望向他,李俶摇摇头:“此人油盐不进,但凡谈得深一些,便顾左右而言它,为之奈何?”
李泌洒然一笑:“他能怎么做?大战在即,听闻至尊不欲动用别部兵马,安西北庭两镇,这些年年年征战,府库早已经打空了,如今正指望着朝堂呢,说句难听的,封大夫没有一头扎进寿王的麾下,就足以说明他的态度了,殿下何必心急呢,有王妃与封府三娘子的这层干亲在,你只需每日里去坐一坐,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外人会怎么看?”
李俶被他一提醒,顿时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过来。
“长源说得极是。”来瑱接口道:“昨日某去文部,听当管的员外说,刘郎中之子,那位风头正劲的刘五郎,也就是封府的东床,已经属意瀚海军使,天子甚至允他自择领地,他也是毫不客气,居然自请为镇守使,政事堂诸公,正为此事伤脑筋呢。”
“什么,16岁的镇守使?”几个东宫旧属惊异地呼道。
“17,他的生辰是正月初一。”李俶经常在封府走动,自然了解内情。
不过,无论是16还是17,都足够令人惊诧了,他可不是口含天宪,一出生就封王授爵的天家骨肉,完全是凭着本事一场一场打过来的,旁的不说,年前的那一击,目睹者何只千人,诸蕃使者呼之为神,这绝不可能作得了假。
“自请。”李泌摸着颌下一缕清须,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诸位还记得,上一位自请兼任某镇的,是哪一个么?”
来瑱与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连李俶也知道他说得是谁,可却没有人接口,因为人人都是心照不宣。
他便是安禄山,本来已经身兼两镇了,又硬生生从天子那里要来了河东节度使,那么问题来了,以安禄山比喻一个17岁的镇守使,是个什么意思。
李泌却没有想同他们解释的意思,端起盅子团团一敬。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某就在此与诸位别过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各自珍重。”
包括李俶在内的众人一齐举杯,与他遥遥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李泌放下盅子,举步出门,朝着栓在树下的坐骑走去,李俶这才看清,他只有孑然一身,别无长物,就连坐骑也只是一头青皮驴子,更不必说什么下人。
李泌解开驴子,打横着跳上去,那驴子“蹬蹬”地迈开小腿,驮着他便朝前跑,李泌举手与他们作别,看着高大的城墙渐行渐远,而大山却越来越近。
终南山离着长安城不过几十里,进山的道路也不像别处那么难走,寒冬时节,路面被冻得硬梆梆得,驴蹄子敲在上头,会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来到久违的山林景致,李泌那颗有些飘浮的心,慢慢地沉淀下来,也能静下心欣赏这难得的冬日景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上再无人迹时,他突然感觉到驴子慢慢在减速,转头一看,前路出现了一个人影,高大的身躯罩在一袭黑衣里,手中执着一柄长刀,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自己。
劫道?
李泌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回跑,他最多走了半个时辰,只要多跑一会儿就会出山,可是没曾想,身后同样出现了一个身影,蒙布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让他浑身一颤。
紧接着,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施施然地背着手走出来,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李长源?”
“正是区区。”
李泌松了一口气,不是劫道就好啊,只是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他娘的,还不如碰上劫道的呢。
“在下严庄,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