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床边看着她,床头的台灯开着,他能看到她不断眨动的睫毛,所以认定她是在装睡。
但是他不说破,拎开被子躺下,就跟出事前那几天一样,背对着睡觉。
那几天还好,雪苼都已经睡着了,可是现在她白天睡多了很清醒,面对他这样的冷淡,本来应该是求之不得,却偏偏又生出一层浅浅的凄凉。
翻来覆去一整夜,到了天色微明十分才睡着,而身边的人早已经离开。
慢吞吞的拥着被子起来,她手揉着额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熏晕了,但是手肘上的纱布却因为不安分的一晚弄得散开,还染着淡淡的血迹。
雪苼看着就觉得疼,大呼小叫的喊小喜,却没有想到赫连曜冷着脸站在门口。
她看到他后白皙的小脸儿上挂着惊讶,粉嫩的小嘴唇微微张开,长长睫毛下的水润黑瞳透着迷惑。
他不是应该走了吗?怎么这会儿还在家里?
她咬着下唇,样子柔软而无辜。“我喊小喜,我的纱布开了,流血了。”
他冷哼一声,转身出去没理会她。
雪苼在心里狠狠骂着他,真是个小人,明明不对的人是他,整天摆着张臭脸,欠他很多钱吗?
也不知道小喜哪里去了,雪苼只好自己把纱布拆下来,经过一晚上,纱布黏着血肉。只轻轻一撕她就疼的受不了。
门口响起脚步声,却不是小喜,赫连曜去而反复,嘴巴叼着个根雪茄,手里还拿着个小药箱。
雪苼正疼得呲牙咧嘴,现在这种不雅的形象全给他看光了,她有些自暴自弃,看来是该被他抛弃了,她尹雪苼从赫连曜这里还没捞着什么好处就该被扫地出门了。
他脸色阴沉,眼神更是冷的骇人,一把就抓住了她受伤的胳膊。
雪苼吓得往床里面躲。肩膀也缩起来,“你不能打女人。”
他轻嗤,薄唇间噙着淡淡的嘲弄,大手扯着她绑在伤口上的纱布一扯,竟然给生生的扯下来。
雪苼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一张小脸儿也皱起了核桃,看着不断渗出血迹的伤口细细碎碎的哭起来。
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而薄唇的弧度扯得更大,“疼吗?”
雪苼咬着唇点点头,“求你了,轻点儿,真疼。”
“疼也给我忍着。”他嘴巴说的无情,下手更是冷酷,白色的消炎药粉直接倒在伤口上,跟撒了一把盐没什么区别,雪苼疼得都要跳起来。
他大手紧紧按住她的肩膀,“真娇气。”
雪苼细白的牙齿都在红唇上咬下了牙印儿,她抽噎着,“你皮厚你不疼,可是我疼。”
大概她疼的样子让他觉得很解气,赫连曜叼着烟的那边嘴角勾起来邪气的笑,“活该。”
雪苼管不了那么多。噼里啪啦的泪珠子跟下雨似得,好像全世界都得罪了她。
赫连曜却不为所动,他拿了一卷沙发给她包扎伤口,劲儿用的非常大,而且雪茄上的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段儿,眼看着和就要落在雪苼的嫩藕似的胳膊上。
她求他,“让小喜来好不好?”
“她不会。”被烟雾熏得他眯起眼睛,样子就更像个英俊的恶魔。
雪苼知道哀求没有用,她抽抽搭搭的哭声转小,却还有力气控诉他,“赫连曜。你堂堂大男人就这么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吗?”
他包扎完,还给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大手在她伤口上拍了拍,在听到她的呼痛后得意的站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我没看到,倒是看到一个自不量力的小女子,尹雪苼,你还真让我惊喜!”
“惊喜?赫连曜你根本就是个王八蛋!现在厚脸皮的指责我,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干的缺德事儿?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
他大手钳住她娇嫩的下巴,“难道你陪我睡不就是为了给我用的吗?
雪苼气的小脸嫣红,胸口也剧烈起伏着,情绪发酵到不可控制的程度,“就算是去醉生楼睡窑姐儿也是明码标价,你赫连少帅仗势欺人睡了还要用了去当鱼饵,给你个光明正大进攻七步街的理由,军人应该是光明磊落的,你配吗?你他妈的就是个小人!只会欺负女人的小人。”
疼痛让她失去理智,她不顾后路了,想到死亡曾经贴着她的头皮擦过去她就害怕,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给他扫地出门也好。再扔进醉生楼也好,反正就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赫连曜的手一点点收紧,垂在身侧的那一只不可抑止的握起发出咯咯的声音,上位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当面骂的这么惨,还是个女人!
雪苼一度以为,他会掐死她。
但事实是,他甩开她,一个人跳上汽车轰然而去。
她一头冷汗坐在床上,因为后怕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抖,她刚才太大胆了。敢骂他,这下可彻底把他给得罪了。
赫连曜喜欢什么样的?估计是听话小鸟依人那种,就像何欢儿那样的,男人大概都喜欢她那款,所以她打败了长安,要是赫连曜身边真也来那么一款,估计自己的地位也不保了吧?
一连三日,赫连曜连家都没回,雪苼也提心吊胆了三天。
横竖这里什么都不是她的,要是他赶她走,倒是一身的轻松。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问题她有,但是赫连曜更多,既然相互之间都没有一点信任,还不如提早散了好。
第四天,红姨差人把她给请了去。
雪苼小脸苍白,整个人仿佛缺少十分的花朵,红姨捧着她的小脸儿说:“哟,看来你受伤是真的,现在整个云州都传遍了,你给歹人掳到了七步街,少帅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得意呀。”
雪苼垂头丧气,“快别说了,我把他给得罪了。”
红姨来了兴趣,“你好大的胆子呀,床上他让你做什么你不给?”
雪苼白了她一眼,“老不正经的,不是,我骂了他。”
“你骂少帅?雪苼大小姐,你可真够胆子大的,他把七步街又杀又烧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竟然敢骂这个活阎罗?”
雪苼捏着茶杯哀叹。“往事不堪回首,他现在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红姨眨眨眼,“雪苼呀,男人女人吵架是正常,你撒撒娇说点好听的,再不行就多来点儿花样把他伺候爽了,什么都解决了,上了床的男人女人没有隔夜仇的。”
雪苼想想也是,以前自己的爹嫌弃婉娘上牌桌发很大的火,结果晚上房门一关第二天出来又是夫妻恩爱,她其实也不是不会这些。这是不屑于去做,也许这根本也是一种自卑心理。
越是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他的情妇,就越不想以色侍奉,所以她才对他的态度这么强硬。
红姨见劝说的火候差不多到了,就拍拍她的屁股,“赶紧去,金粉阁还等着少帅主持大局呢。”
雪苼站起来,“好吧,我这就去督军衙门找他。”
“等等。”红姨拦住她,“看看你,灰扑扑的这一身。我是男人也对你道尽胃口,我这里有几件素净的新衣服,你挑件穿上。”
雪苼不想换,她只接了红姨的化妆匣,抹了点胭脂涂了口红,整个人立刻明艳起来,她又借了红姨的一条花色丝巾,果然一身灰色的西式裤装显得妩媚起来。
红姨挑大拇哥,“小蹄子,就你会浪。”
雪苼给了她个飞吻,这次空着手去了督军府。
门口。警卫换了班拦着她不让进。
雪苼今天倒是脾气好,好说歹说但是人家警卫跟石头一样,愣是听不懂人话。
雪苼怀疑这是赫连曜故意的,更加想进去,她倒是要看看赫连曜到底想把她怎么样?
可巧了,石头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刚从南方过来的琵琶,雪苼一把拉住他,“小哥。”
“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你来的正好,他们不让我进去。”
石头从篓子里拿出一个枇杷给雪苼:“要不我给您带点枇杷回家吧,今天少帅不方便。”
雪苼皱起眉头,“他在开会?没事我不扰他,就在外头等着。”
说完,她抬步上了台阶,因为她和石头在一起警卫这次没拦着她。
轻车熟路去了书房,石头想拦都拦不住,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却惊呆了。
屋里除了赫连曜还有个穿黑色真丝旗袍的年轻女子,此时正靠在赫连曜怀里嘤嘤哭泣。
赫连曜的大手放在她背后一下下拍着,是对雪苼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石头在雪苼身后都替她难过,他挺喜欢雪苼的,觉得少帅这样对她不好,但是一个勤务兵自然是不敢乒乓少帅的,他能做的只是打了个报告,“少帅,枇杷我拿来了。”
赫连曜头都没抬,“嗯,给傅小姐拿过几个。”
女人终于从赫连曜怀里抬起头,她擦擦眼泪说:“阿曜,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爱吃枇杷,我……”
她说着话转身,跟雪苼就这么脸对脸的撞上,俩个人都一惊,然后不约而同的问赫连曜,“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