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折烟见他脸色如此的阴沉,也不敢言语,生怕他执拗的性子上来,在宫里丢了脸面。
而他却浑然没有等她的意思,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一般,只管往前面走,秋风卷起他鬓角的长发,划过他带着怒意的脸颊。
袖袂飘拂,虞折烟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飞舞。她不认识宫中的路,自然是要追着他的。
众目睽睽之下,虞折烟第一次顾不得仪态规矩,提起裙袂大步飞奔,恨不得生出翅膀,瞬间飞到他身后。
两个人将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看着这怪异的一幕。而虞折烟终于停下了,她实在跟不上他的步伐。
虞折烟正站在甬道旁的铜缸旁喘着粗气,他却扭头瞪着她,“还不快跟上。”
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气,怒道:“我竟不知哪里得罪你了,你不如说出来,反倒省的我费心思去猜,也免得我受罪,若真是犯了什么大错,你只管一棒子打死我。”
“你当真不知道?”顾玠扭过头来怒视着她,伸手却将那两缕头发从袖子里拿了出来,“那你告诉我这又是那你怎么回事。”
虞折烟没想到给楚兮兮的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上,一时间有些语塞,竟不知道如何解释,而她慌乱的表情却被顾玠看的一清二楚。
他只将头发再次收到怀里,然后气冲冲的往宫外走,直到两个人出了宫门,她却看见了自己的表哥云霈昌站在那里,青衣广袖,立在宫门前,对我淡淡一笑,温润如玉的脸上掠过一道微澜,旋即消散。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牵着裙角疾步跑了过去,“竟这样的凑巧。”
云霈昌的目光从顾玠身上收了回来,然后淡淡的笑了笑,“不巧,原是我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做什么?”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见她如此着急的模样,不由得轻声安慰道:“别急,我只是想瞧瞧你,那日在教坊我原本是想将你想办法救出来的,却还是让你失望了。”
“这些时日我过的很好的,只是因为在皇后身边,无法捎书信给你。”虞折烟笑的明媚。
然而她的笑落在顾玠眼里却是变了味道的,竟觉得虞折烟在自己面前竟从未笑的这样娇媚,若说这表兄妹没有什么奸情,他断然是不会信的了。
云霈昌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说,“可你要嫁给顾玠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虞折烟扭头看了看冬琅,他满是醋意的脸在她看来竟有些孩子气,“是我想要的,或许当初一开始便全是错的。”
“如此便好,你虞家尚且在大牢里的那些人现在也只有他能救得了,你们来日便是夫妻了,想必求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云霈昌叹了口气,“你虽是侧室,他还是大摆宴席,只可惜我不能去了。”
“为何表哥不去?”虞折烟有些失望。
“他不曾邀请我。”云霈昌道:“再说在朝中我与他政见不合,又不是他的亲信。”
虞折烟正思索着,却见原本站在一旁等着的顾玠已经是满脸不耐的走了过来,一张脸阴寒的出奇,“瞧你们表兄妹郎情妾意的样子,难道是本将军拆了鸳鸯了?”
他说完浑然不顾云霈昌的脸色,扯着虞折烟的胳膊就往轿子上拖,虞折烟才被他扯到了轿子上,他又上了来。
轿子虽极为宽敞,可虞折烟还是觉得有些狭小。
“为何不给我表哥下帖子?”虞折烟皱眉道:“他是我在京中唯一的亲人了。”
“亲人?我瞧着分明是有奸情的。”
虞折烟摇了摇头,轻笑道:“真的没有什么的,我们只是兄妹,听我娘舅妈说我不记事的时候我与表哥还一个木桶里洗澡,同食同寝,旁人都说我们不像是表兄妹,倒像是一个娘胎——”
虞折烟说道这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因为顾玠正用阴森森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咬牙切齿的重复着她刚才的话,“同食同寝?连澡也一起洗?”
虞折烟脸色煞白,生怕这男人扑上来将她嚼碎了,“瞧我这张嘴,竟会胡说。”
顾玠却叫人停下了轿子,欲要出去。她急忙扯住了他的衣衫,“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要去挖了他那双眼睛,因为他瞧了他不该瞧的东西。”他说完眼中锐色愈盛,若真让他去找云霈昌,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祸事来了。
轿子落在街上,往来的人群见官轿不断的颤抖着,不时传来女子的和男子的声音,只以为轿子里的人坐着什么荒淫的勾当,皆窃窃私语起来。
抬轿子的侍卫见此情形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还是十分为难的说,“将军大人,马上就到府里了,现在可是要起轿回去?或是找个偏僻的地方听着?”
轿子内起着争执的两个人哪里听得到这些,虞折烟正扯着他的官袍,急的手心里全是细细的汗珠。
而顾玠见她如此着急的模样,醋意越发的上来,一下子竟将她推到了一旁去。
他这一推,只听咔嚓一声,虞折烟身上的外衫竟被狠狠的撕裂,顿时两个人都顿住了,也不再闹了。
原来虞折烟穿的是楚兮兮的衣衫,用极薄的鲛丝织成的。就在顾玠推她的时候,他袖子上麒麟上镶着的宝石一下子划开了她的衣衫,顿时碎成两截,她的肩膀和胸前的大片风光全都暴露了出来。
顾玠脸上的怒气一刹那转为震惊,然后瞧了瞧他惨白一片的脸,“今日你要如何出轿子?”
他身上的官袍自然是不能脱给她穿的,虞折烟捡起地上的碎布紧紧的抱在胸前,“冬琅,你把亵衣脱给我。”
冬琅见她一副可怜巴巴受欺负的模样,也没有回绝,只是伸手解开腰带,然后身上的外袍落下,然后伸手解着自己的亵衣。
虞折烟倒有些面红耳赤,只隐隐约约的听见轿外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只觉得两个在轿子里做起了这样的勾当,十分的怪异。
过了好一会的工夫,顾玠才将亵衣递到了她的手里,上面还有他身上的余温。
她不由得抬起头,却见他上身赤裸,结实的胸膛上隐隐的有几个疤痕。她见他的目光往自己的脸上射过来,忙垂下了头。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穿好官袍,她也未来得及披上衣衫,外面便传来一阵阵叫喊声,“马受惊了,都让开,让开——”
然后顾玠和虞折烟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两个人皆是脸色大变,然后他们的轿子砰的一声发出剧烈的响声。
顾玠一下子将虞折烟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伴随着轿子的碎裂声,他与虞折烟双双跌了出来。
周围围满了人,见到两个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虞折烟赶紧捡起他那件亵衣披在了身上,而顾玠却一心思的查看着虞折烟,浑然未察觉自己的上身还赤裸着。
“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了没有?”顾玠忙将虞折烟搀扶起来,却见她脸色惨白,只以为她是吓到了。
“没有伤到。”她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冬琅,快穿上衣裳。”
此时顾玠才注意到,众人都围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而那些跟着他的侍卫扑通扑通的都跪下了,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了。
而此时一个带着讥讽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没想到本小姐马竟撞出一对夫淫妇来,竟然在大街上偷情,原来中原人这样的奔放。”
顾玠和虞折烟这才找着了罪魁祸首,果然他们的轿子旁边还躺着一匹抽搐的马,显然这匹疯马也撞的不轻,顾玠的轿子可是官轿,都是用了及珍贵的木头制成的。
而这女子却没有受到半分惊吓,显然是有几分胆色的。
虞折烟这才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女人来,这女子鼻梁极高,柳叶眉,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虽是一身中原女子的打扮,可亦有几分异域的风采。
顾玠是什么性子,岂能因为对方是个美貌的女子便能放过她。
“是你撞了我们的轿子?”顾玠薄削的唇微微动了动,声音越发的冷冽起来,“还不知死活的辱骂我们。”
那女子瞧了瞧跪在一旁的侍卫,显然顾玠的身份不低,尤其是落在地上的官袍,那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麒麟。
“是本小姐撞的,本小姐就赔给你就是了。”那女子显然是不想自己吃亏,声音也软了下来,不再那样的高傲和跋扈。
顾玠捡起地上的衣衫,不紧不慢的穿了起来,然后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那你就把你的命赔给我罢。”
“我的命可值钱着呢,岂是这破轿子可比得上的?”她敏锐的察觉到顾玠眼底的杀意,眼睛往四周瞧着,只想赶紧找个逃生的法子。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这不是屠尽淮阴城的顾将军吗?”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惊起了千万层的浪,众人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也不敢在如此明目张胆的看热闹了。
顾玠声音冰冷,“你们这些废物跪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将军杀了她。”
那些侍卫都是顾玠的亲信,哪里又敢忤逆他的意思,一个个都站起身来,拔起手里的佩刀,虎视眈眈的围着那女子。
众人皆为这个美人捏着汗,想来在他们的心中对顾玠越发的畏惧,这个嗜杀成性的人,连个女人都不放过。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一心想立个头功,又没有将这个女子给放在眼里,只拿着刀便往美人的脖子上砍去。
谁知那女子微微一闪便飞来的躲过了,然后手腕一翻,将自己的佩刀给拔了出来,一下子往那侍卫的刀上削去。
只听彭的一声,那侍卫的刀竟被削成两截,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那女子的削铁如泥的刀上。
剩下的侍卫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不会被吓到,反倒一起围了上去,只见刀光剑影中,那女子的刀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挥舞着,几个侍卫连近身都很难。
很快几个侍卫的刀便被她削断了,几个人全都败下了阵来。
虞折烟正看得起劲,几乎忘了自己该站在哪一头,只恨不得拍手叫好,赏出几两银子去。
而她身边的顾玠的那张脸都不能看了,想他威名赫赫,如今竟拿一个女子毫无办法。他越想越怒,手慢慢的摸向了他腰间的佩刀上。
“别。”虞折烟见状扯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能去?”
顾玠恨声道:“要不是她你岂会丢了颜面,岂会从轿子里摔出来,今日不砍了她,我便不姓顾。”
“不姓顾就不姓顾。”虞折烟抓住他的胳膊不放,“冬琅,你要是输了怎么办,你堂堂一个将军,以后如何统领三军?”
“你觉得我打不过她一个野丫头?”顾玠因为虞折烟的话更加的恼怒,“连你也觉得本将军是个草包?”
“这是哪里的话。”虞折烟赶忙连哄带骗的道:“她的刀那样的厉害,不如赶紧去府里找人,人多势众的,她难道还能逃出去?”
然而虞折烟正替他出着主意,那女子竟侧身错过几个扑过来的大汉,野兔一般的窜到了虞折烟的身边。
顾玠知晓要坏事,忙要去将虞折烟拉到自己的身边,却还是迟了一步。
那女子的锋利的刀刃横在了虞折烟的脖子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急道:“都给我让开,你们要是再敢动一步,这美人可就身首异处了。”
虞折烟知晓她手里的刀有多厉害,仰着脖子,不敢在动,只喊着他的名字,“冬琅,冬琅——”
他顿时双目如炙,脸色顿变,“别伤她,我放你走。”
虞折烟不敢大声的喘息,生怕脖子碰到近在咫尺的利刃。她听见身后的女子传来讥笑声,“看来本小姐是找对了人了,瞧你紧张兮兮的样子,可真是有趣。”
顾玠摆了摆手,顿时那些侍卫让出一条路来,连人群都涣散开了。
那女子拽着虞折烟往人群中退去,直到两个人走到一个街角,她一下子将虞折烟推开,然后跳墙而逃。
虞折烟这才看见她身上挂着的玉牌,竟是极好的玉石,而那纹饰虽简单,却觉得熟悉。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年学绣工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匈奴的女子,她便喜欢绣这样的纹饰。
很显然这个女子是匈奴的人,而且身份一定十分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