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仙婢竟敢如此猖狂!”禹辉天君怒不可抑,抬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捏起白芷的下巴,迫使她卑微地仰视自己,“你可知惹怒天君要背负怎样的重责?”
“堂堂天君如此轻易就被一介仙婢惹怒,”哪怕此时刀架在白芷脖子上,逼她认错,但凡说出一个“不”字就让她死,她都不会妥协,不仅因为她的人设不允许,还因为她有不死之身,所以她几乎是不屑一顾的口吻,“那天君也不过如此,重责也不过剔仙骨,除仙位,贬下凡间。”
这样说着,周围所有仙人都被她淡漠到不似谈论自己下场的语气震惊了,连一向温婉娴淑的璇倾仙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倒是高座一侧的尧虚天君莞尔一笑,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白芷这厢。
白芷却是毫不在乎地,“凡间没有天君这样独断专行的上仙,也不必继续当仰人鼻息的卑贱仙婢,于我来说,反而是一种救赎。”
瞬间,所有仙人都哗然了,这仙婢岂止是猖狂,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却不知说出这样惊仙之言的白芷只有一个念头,栀寒,你放下夜光杯,快点抬头,看看我吧。
“岂有此理!”禹辉的手缓缓下移到她颈间,凌厉的眼里已经浮现一丝杀意,“你当这仙界是你可以随意来去的后花园吗?!”
白芷毫不示弱,“后花园都不如的仙界,我不要也罢!”
“在人间苦修百年,历尽劫数,只为摆脱俗世纷扰,红尘庸碌,做一个可以逍遥自在,清心寡欲的小仙。可如今,入了仙界,反而整日卑微如草芥,做尽凡间奴婢才会做的下作事,甚至为了有朝一日摆脱这等仙婢身份,不惜勾心斗角,攀炎附热,以色魅人。”
说着,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座所有低头不语的仙婢,揭破了她们的遮羞布,“做尽凡人时最鄙夷的俗态,如此舍本逐末,这仙人不当也罢,死亦无憾。”
“真是惭愧至极,”璇倾天仙缓缓起身,冲在座所有仙人歉意一躬,“调教出这等大言不惭,大逆不道之婢,是婢仪殿的疏忽不妥,是本天仙教导无方,破坏了平乐宴欢愉和谐的气氛,本仙自愿宴后,到惩刑司领罚。”
说着,她转眸看向白芷,神色有种残忍的自若,“只是这置仙界礼法于不顾的仙婢,就劳烦禹辉天君亲自销毁了。”
端坐在最高位的舜陵天君,只略略扫了白芷一眼,似是有一瞬的不忍,可他微微低眸,是不可置否的默认。
连尧虚天君也只是可惜地啧啧了嘴,似是可惜一个好不容易勾起他兴味的玩具,就要香消玉损了。
星月仙子身体有恙,未出席此届平乐宴,沐嫣天仙讨厌一切比她好看的仙子,故也是乐见其成的。
唯有未施易容术的椋辰天仙,貌姣如女,美不胜收,偏偏眉宇间自有一股凌厉的英气,丝毫不显女气,见此,几次欲言又止,却被沐嫣仙子一个眼刀逼了回去。
在座所有上仙,眼观鼻鼻观严,个个像个入定的菩萨,稳坐莲花台的慈悲为怀。
哪怕他们都曾对此仙婢的貌美赞叹不已,恨不得据为己有,可她犯了仙界大忌,尽管她的每一句都揭示了仙界的本末倒置,因为撇开那层仙气,仙力,凡人眼中的仙境的确比凡间来得庸俗,可这仙仙心知肚明,却没有仙人想要挑明。
纵使仙人之心七窍玲珑,也堪不破无欲无求,踏不出红尘万丈,因为他们本体为人,仙皮裹得再紧,也是人得道成仙。
禹辉天君下移到白芷脖颈的五指缓缓收拢,只要再微微加点力,这纤白细弱的脖子就会在自己的手中断裂,可他抬眸,看到了白芷完全不将自己,不将生死放在眼里的嘲讽。
明明第一次见她,她还会举起胡萝卜,冲自己的骑宠獒凶兽投降,冲自己可怜巴巴地讨饶……
“禹辉,你快点动手吧,平乐宴还要继续开呢。”尧虚低头,一边细致地为怀里的一只仙兔捋毛,一边漫不经心道。
禹辉瞬间回神,好不容易撇开脑中杂念,五指便越发收紧,眼睁睁白芷冷瓷一样细白的脸色变得涨红,濒临死绝。
而她缓缓闭上眼,对仙界早已失望透顶,这打着正义旗号,背地里却如此藏污纳垢,腐朽不堪的仙界,比起光明正大把喜恶都摆在明面,从不掩饰私欲的妖怪,要恶心的多。
只是栀寒,你怎么能至始至终一眼都吝啬于我呢?
视线开始模糊,鼻尖却萦绕起清冽撩人的奶茶香,在意识快要模糊的瞬间,脖子上紧致的窒息感消散,她被掠夺进一个酒暖生香的怀抱,眼力勉强聚焦,她在众仙的惊呼声和禹辉隐忍的闷哼声中,看到栀寒冷清着一张俊美无韬的脸,面无表情地低看她。
后来如何,白芷是出了流夙殿,到婢仪殿去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带走,顺便和绿娥等人告别时,从青愫的叙述中听到的。
被禹辉掐昏的她,眼看着就要死于众仙眼皮底下,千钧一发之间,是流夙帝君被这边的动静惊动,抬眼望来,然后瞬间扔了酒杯,以绝对的武力值遏制住了禹辉的死手,将她救下,抱进从未向任何人敞开的怀里,继而一句“流夙殿中缺仙婢”,就浑然不在乎所有上仙的表情,半途离宴了。
她坐在流夙殿前的凤凰林下,看着满树火红色,似层层叠叠燕尾聚集,像烈焰一样张扬盛放的凤凰花朵,叹了口口气,自平乐宴那晚模糊一见,她已经一个多月未见栀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