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白毛灵猿已去,温苏二人对视一眼,便也随在它身后,往昨夜困限住它之处行去。
可到了那儿,空空如也,并不见那白毛灵猿的行踪。
二人也并不太在意,心念得既已替它处理好伤口,它又长居于此,该当无碍。
于是继续前行寻花,并未再遇什么奇门阵法,只是浩渺自然,鬼斧天工之险,又岂会逊于人力为之?
越是向上而行,越是奇峻险峭,再不见任何植被活物,触目惟余一片白皑皑冰封雪锁之景。
又行了两日,苏念池看向已经极为有限的干粮,又抬眼看温恕,缓缓开口:“就到这里吧,已经够了。”
温恕看向她因着寒冷、疲累、伤痛,愈发羸弱的姿态,看着她干裂的唇,目中带着闵柔神色,开口:“我知你辛苦,再坚持几日,好不好?”
苏念池忽而心生烦躁,“我说过我当日之所为不过是任性自负,与你无关,并不需你舍命相报。”
他不明白,干粮快要完了,再这样下去连他也走不出这雪山。
这个人,难道不知,他身系穹陵藏剑两派之脉,有大好的前程和尚未实现的理想,怎能如此轻易置自己生死于不顾?
可他却仍只是看着她,并不恼她恶劣的语气,像是纵然一个孩子一般,笑道:“我也说过,我今日之所为并不是任性,亦不后悔。”
是,他是说过。
就他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都还曾恶毒的想过,若是他能替她寻到雪域优昙,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么能拖着他一起葬身于寻花路上,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失去了他,于穹陵,于藏剑山庄,于整个正道武林而言,虽不至于一蹶不振,却也必然大伤元气,短时间内必无精力再与北冥玄宫为难。
那父亲,便可以不用再如此日夜煎熬心血,得到宝贵的休养整顿之机。
这或许,是比寻到《天一生水卷》和《藏风剑诀》更大的不世之功。
是的,她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原本的坚定,一点一点软化,她开始贪念,开始矛盾,开始逃避,到如今,连她自己也无法再骗自己,她并不希望他死,哪怕是陪着她一块去死,也不行。
正是这样的认知,让她更加的烦躁。
“为什么?”她问。
“没有为什么,你是我的妻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她冷冷打断。
“若我不是呢?”
她的面上殊无笑意,语气平静,只是眉目之间却难掩那一丝寒凉躁郁之色。
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情绪失控,正要开口,却见她忽而笑起,声音很轻,“你这般待我,不过因为我是庄南漪。”
他是侠义担当的男子,虽然时而懒散,时而淡泊,然则骨子里的矜傲坦荡,难以磨灭。他的家学渊源,他的胸襟气度,注定了他会对自己认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不吝付出,不惜舍命。
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他一路相护的,根本不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而是正道江湖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的魔宫妖女。
她眼中的那一丝躁郁沉去,浮上些微的自嘲和苍凉。
温恕看着她,慢慢开口:“若我果真贪念庄小姐名头,何不在藏剑山庄就请祖母做主与你完婚?”
念池冷笑,“那是因为你要把我让给你弟弟。”
温恕眼中蕴了点笑,“那为何现在又不让了?”
破晓时分,天空中尚有寒星半悬,而他的眼却比星光还亮,映出她的繁杂心绪。
念池转开眼,有些乱,却犹自嘴硬,“我怎会知道……”
这一次,换她的话没有说完。
他的气息遽然而近,温热的唇印上来。
天地纯白。
星辰骤落。
落在她的心坎,砸出惊心动魄,又生出千丝万缕剪不断的缠绵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