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打开卧室门,窗棂外斜阳几缕,闲闲静静的打了半屋子。
羽衣就坐在梳妆台边,对着面椭圆的西洋妆镜,拿化妆刷扑着胭脂。
她侧过头,勾唇一笑,眉眼细弯,妩媚又恬雅,利落的直起身子,步子款款踩来,半嗔半怒的抱怨道:“二少爷,我还没化好妆,还没收拾好呢。你快出去,快出去......”说着就来连连推搡沈钰痕。
沈钰痕怔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记得不甚分明的往事里涓涓淌过。
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素倾。具体是多少年前,他记不清年头了,因他从未将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放在心上。只有几个片段涌上脑海,譬如她没化好妆之前,是绝对不允许他进她的屋子,以一种近乎于固执的态度。
她拉住平嫣的手,很友善的打量,语气活泼,“我见过你,也记得你。”又央求道:“这应该是你的卧室吧,我本不该唐突。可不知怎么的,现在我突然间很想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你能帮我吗?”
平嫣只微笑点头,却想不起来究竟自己怎么得了她的注意。
羽衣欣喜的握住她两手,活灵活现的望一眼沈钰痕,语气间含着娇气的妩媚,“二少爷,你快走快走,在外面等我们,很快就好的。”说着上前一步,骄横的阖住了门。
平嫣为她描眉涂唇,手法细致。其实她生得本就好,天生媚骨,艳得张扬,又经化妆这一套工序的点缀,更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她的脸颊很红,异于常人的色泽,像是打翻了泡落在罐子里的一抹晚霞,衬得她神采奕奕,眼亮如星。
这是回光返照,将死之人这辈子执念越深,就越是痴迷于世间,临死临了,却还想神清气爽的看一眼这个世界,看一眼这个世界里所不能忘的人。
羽衣左右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摆出欣赏喜色。平嫣拿手搓抹了桂花头油,缕顺她及肩的卷发,不时看见镜子里她的笑颜,也觉得高兴。
“你有没有湖水绿的绸缎裙子?”她问。
平嫣想了想,去衣柜里翻了几下,只掏出一块水绿缎子布料。
羽衣直起身子,望着那块布料出神,恍惚道:“那一年我十五岁,被恶徒强暴,跳河寻死。那正值江北明阜城的寒冬腊月,其实当冰冷刺骨的河水盖过我的头顶时,我就已经后悔了,我要是死了,我娘就要一个人熬着冬天了,我猜她肯定熬不下去,死了也没人送终,多可怜,那样我太不孝了。”
“我在水里扑腾着,可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却没一个愿意救我。只有一个看起来比我还要小的男孩扑通一声跳进河里,一点点将我拉上岸,还用他全身上下仅有了两个大洋给我买了套水绿的缎子冬裙。”
“他跟我说,等到身上暖和了,心里自然而然就舒坦了。”
她不再说话,静静站着,整张脸都埋在黑暗里,只有影子单薄寂寞的驻扎在地上。
“那个男孩,是沈钰痕,对吗?”平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