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易变,于有些来说,是峰回路转,而于有些人来说,是前功尽弃。
就算董国生长了十个脑袋,他也想不到眼前这幅近乎于诡异的画面。
与他儿子共眠一榻,春闺懒倦的女人竟然是许平嫣。
一个本该已经见了阎王的人......
他将困惑不解,百感交集的目光撇向一旁的白衡,迫不及待要他一个回应解释。可白衡两眼如炬,表情呆呆木木的,大惊后而大恸,瞳仁紧缩又无中心的放大,直愣愣的望着床上那个云鬓香染的背影,唇上已咬出血痕,随之而生的,还有一缕剜心抽骨的幽幽恨意。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明明引来了林立雪,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他自小爱慕,朝思暮想的小师妹呢?
他脑中一片空白,胸腔滴血,眼里泪蒙,像是要万劫不复了。
在快要发疯之前,他掩映在重重人影里,脚步踉跄,六神无主,落荒似的逃跑了。
他要怎么面对平嫣,又怎么面对他自己?
争权夺势,攀附他人,家财万贯,成为人上人......这些,可都是为了她啊,为了她啊......
他飞快的跑出去,穿梭在欣欣向荣的大地上,似乎这样就能倒流时间,回到从前,从前在戏班子东奔西走的日子......那时,他还曾一厢情愿的私有着她。
几人欢喜几人愁。
对于林恒而言,可谓拨开云雾重见山丘,是以他与候在身旁的王袖面面震惊了几刻,也搞不清她是怎么死里逃生,又如何跑到了董长临的床上,不过事到如今也毫无再深究的意义,总之千幸万幸,是一场虚惊。
人声渐杂,董长临悠悠醒转过来,睡眼惺忪外只见一束窈窕花影,他渐渐瞪大了眼睛,如被一壶冷水醍醐灌下,神思清明,视线自那一片纤细雪白的脖颈缓缓移动,唇鼻,眼眉,触到了她的全貌。
董长临眸光大震,如一朵飘在盛夏的冬雪,诚惶诚恐,又隐隐兴奋。
他立即卷了被褥严严实实的披在平嫣身上,赤足下床,扑通一声朝董国生跪下,俯身贴地,“恳请父亲成全,让儿子娶了桃嫣。”
一字一句,如碎落的玉珠子,扣声清冽,在一对对耳朵里流窜。
董国生唇片开合,一脸无色,扬起根颤巍巍的指头,指向他贴于地面的头颅,除了一声积攒郁气的情绪发泄外,再无他话。
他转过身子,面色铁青的穿群而过。
林恒望了眼董国生遥遥远去的背影,冷冷扯唇,眸锋讥诮,复回头来望着跪在地上的董长临,面上平淡,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我就提前祝董少爷得偿所愿,琴瑟和鸣。”
眸风如点水蜻蜓,刻意在平嫣面上落了一瞬。
这小女子还真是命大,短短半天,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不过他可从来不相信祸福天定那一回事,命于掌中,可一朝成龙成凤,又可成鸦成雀,关键是事在人为。
而今日这预料之外的一出出,想必她也在背后默默出了不少巧力。
竹屋外的人渐渐散了,日斜茶凉。
林木深深,如一湖无边碧练,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浪滔滔。
她立在窗边,身前是竹海竹浪,婷婷如莲,又毫无人气,像一尊庙宇里清冷庄严,不识烟火的天女雕像。
董长临放慢了步子,距离她越近,心就越慌得厉害,如战鼓雷雷,就算是马上要马革裹尸,他也乐意。
他想起在林家公馆里与她的初见,也是在这样一片隔绝尘嚣的竹林里,她像一尾跳脱灵动的狐狸,钻进林深处,而他则失了魂魄般撵上去。
往事历历,竟有些难以触碰的感觉,仿佛早已事隔经年,又仿佛只在昨日。
只是这次,他们也算是修成正果了罢。
他君子了一辈子,竟有些万幸在这张床上做了回小人。
只要能留住她,就算他被万人唾沫,又如何呢?
董长临倾身上去,靠近她的身子,双手在后穿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紧紧收在怀里,像对待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一样,小心翼翼的霸占。
他的头埋在平嫣颈间,像绝症之人渴望吊命的药,眷念又疯狂的深嗅她发丝间的气味。
从今以后,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属于他的。
他眼角滚烫的泪滴在平嫣的肌肤上,像一簇火,烧得她身子颤抖,心却像是掉进了一层又一层的冰窟窿里,仿佛不会跳动了。
她闭上眼睛,泪压回肺腑里,任由董长临微凉的唇缓缓噙上她的耳垂,缓缓吻向她的脸颊,如酒醉般呢喃,“你放心,你放心......我爱死了你,无论如何都会把你捧在手心里......”
只是再也看不到山洞里烧着的那一团结花喜绫般的火堆,还有他炽热的唇一寸一寸吻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