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皎白下,霍三爷咧开一口黄牙,脸上一道道沟壑深浅的皱纹也随之呲开,如一张张贪念污秽的嘴,因笑而筛动着,“一万大洋你可拿去,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你走了?”说着将手掌轻轻放在白衡肩头,爱怜的摩挲着,“白先生生这样一副样貌,就是当年咱家在皇宫里伺候主子们的时候,也没见过像你这样俊俏的人,我一见倾心,怎么舍得你就这样离开呢?”
他老目生波,像是在看什么可口美味的猎物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口水四溢了,手指如剧毒的藤,一寸寸延申,仿佛带着恶臭生呕的水液,摸索着解上他胸间的盘扣。
白衡脸色苍白,如待宰羔羊,两腿瑟瑟的逃离后退。
霍三爷拿起一旁案上的手枪,扣动扳机,子弹如流矢,穿破空气,刺出一道耀目火光,钉在白衡身前的门闩上。
白衡瞪大眼睛,身子猛然一颓,缓缓跌下来,跪瘫在冰冷的理石地面上。
霍三爷拄起拐杖,漫不经心的转到他身前来,提起鞋底狠狠碾上他的手,居高临下的挑眉望他,将枪口缓缓对上他的头顶,“所有人都知道我霍三阴险狡诈,方寸必争,该得到的东西自然要牢牢的握在手心里。跟着我多好,你不是一直想体面的活着吗?难道你还想回到那些日子,被董国生打得半死不活,扔在垃圾堆里跟野猫野狗抢剩菜剩饭?”
他的话如一把烈火,淬毒浇油,仿佛将白衡烤得挫骨扬灰。然他又从这滔天的仇恨中生出一股炼狱重生的勇气。他抬起脸,双眼充血,如火一样的颜色,却是冰冻几尺的温度。
霍三爷笑笑,似乎很满意他这样俯首称臣的姿态,拍了拍手掌,顿时有人捧了一托盘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物件进来,静悄悄的将托盘放在桌上,又静悄悄的退身关门。
“脱衣服吧。”他拿起一个不堪入目的肮脏物件,眼里浊光忽亮。
于屋外树杈上的平嫣透过依稀一缕窗子,望见霍三爷满面淫色的把玩着手里的东西,望见白衡直起身子,缓缓褪下衣裳,单留一个如雪肤色的后背,那背上伤痕大大小小,新新老老,如攀爬的蜈蚣,摔裂的玉石,满目疮痍。
风雪糊了她的双眼。
她明明努力睁大了眼,却觉得眼眶外白茫茫一片滚烫的热浪。
寒风呼号,夹杂着白衡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嚎叫,像是被不通人性的禽兽生生撕开了肺腑,飘荡在寒夜里,凄厉更胜鬼魅。
平嫣想起羽衣生前那几年在霍三爷手底下所遭遇的一切,却又见白衡重蹈覆辙,不由得浑身难受。
她捂紧了唇,沉闷不绝的哭声被死死憋回喉咙里,疼痛不已,如一块块压下的巨石,堵住她的呼吸心跳。
她想知道的都真相大白了,可真相,又是这般让人不能接受。
今年这场雪下的真大,连天遮地,一切都看似那么纯洁无暇,干干净净,可剥开那一层伪装,大地上仍旧是腐草枯枝,黑黢恶臭......
林公馆内,处处哀鸿,人人自危。
床上躺得是林恒,痴痴呆呆的瞪着双眼,手指痉挛,口歪眼斜。他一直扬着手,不住的试图在空气里抓握住什么东西,哼哼唧唧的。
据医生所说,他血脂偏高,又恰遭惊变起落,一时血压上升,压迫脑神经,导致急性中风,如若短时间内毫无起色,已是废人一个。
谁能料到几日前还威风凛凛,大权尽握的青州督军,现今已成卧病床榻,头发花白的老叟,荣宠一生,宦海沉浮,到最后竟连一个伺候吃喝的人都没有。
命数,还真是居无定数。
沈大少缓步进来,行至床边,拉来一张太师椅,稳稳当当的坐下。
林恒一把攥住他的手,双目泪浸,大张着嘴,喉咙里咕咕噜噜的如一泡滚水,奋力吐出四字,“兵符......立雪......”